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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檐边有酒(第1页)

自来天下无二帝,却不知谢清喜爱信任谢听舞非常。庙堂初开,登临龙位,初言便是“渊清王若至,如朕亲临。开国纲领各事,渊清王之意,便同朕意。诸卿勿有虑疑。”

谢听舞便同谢清约好入朝领政一年。

万军一帅,或许平衡朝堂权势捉襟见肘,但领政统筹可见得心应手。

只是政务一忙,连日在外,府中事务便要搁下。毕竟当朝第一将王之府,许多琐碎小事,比起其余官邸,哪怕谢听舞并不在意,手下之人却不得不要万分细致。如此一来,便有许多事情需有个决策人,虽说渊清王府原先管家已是皇后苏唐亲自为谢听舞千挑万选后才派出,在其他官邸或许如鱼得水,在渊清王府这等招牌的压力之下,却不由如履薄冰。

小心虽驶得万年船,毕竟太慢。

慕齐落见得王府这番乱象,也不禁唤来管家问明事由。

大致清楚后,便列了总纲细则,再将管家裹足之处一应拍了板。管家深知慕齐落与自家王爷虽是上下属级,却是同袍知己,从不以官位权势提论。慕齐落若担待,必然不至于惹火到自己身上,当下也是喜得连声答应,忙按慕齐落安排吩咐下去。

待谢听舞又二日,在宫内午膳回来,见府中气象恍然一新,不由惊讶。问了正剪花的丫鬟,丫鬟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将慕齐落入府领事之事说了通透。

谢听舞一听便笑,忙问慕齐落现在何处。丫鬟答,二爷早上已来过,半个时辰前刚刚回自己府上休息。

谢听舞听后也不理自己全身倦乏,抬腿便奔往西北城,慕齐落住所去。

慕齐落本居长安西南之处,周边尽是才子佳人云集,赏花弄月之所,算是城中第一风雅地方。

慕齐落却有言道,若是没打过仗住在这里倒也不错,打了仗,杀了人后便要觉得这里的脂粉气太重,酒也不够烈,肉也不够大块,更重要的是,遇见蠢材,不仅不能绑起来,表面还得称兄道弟。实在是折磨。

他笑吟吟这么说,听的人都朗声大笑。

慕齐落在西北城的住所是自己设计的小楼阁,用的是重檐阁制,高有四丈余,共三层,一层是自己的藏书,二层是自己的藏宝,三楼便是自己日常起居的住所。

他这样设计,兄弟同袍之间也有指点,一是起居之所设置重檐,有客栈买卖之嫌,略有突兀;二是起居之处定在三层,实在不便,若有好友来访,不免要多爬那么几层楼梯,虽说对自家兄弟来说,莫说三层,十层也无差别。但总有些许名宿耆老欲来拜访,讨教帝师学问,年迈筋骨,爬着三层后,哪还有力气谈古论今。再者,若是自己返居疲惫,还要爬这么许多阶梯,不免更没心思爬到三层,只随便找块空地躺着,也是不好。

慕齐落却也有说辞,一是藏书藏宝在底下二层,万一走水或是其他,也方便多抢救几本书,为此他还反其道而行之,旁人都是将珍宝深藏密室,慕齐落却把自己最爱看,最爱研究的古卷异宝放在了靠门。

二是阴雨天时,重檐可见檐雨潺潺,如同昔年营帐帘前,见漫天雨雾,万千雨敲碰千万重甲的场景。若不是慕齐落也不愿见天下百姓流亡失所,他倒希望这仗一直打下去。他不是好战的人,他的才能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绝对没法被埋没,他只是不屑把自己的才能用在太平的时代。

天才总是会很奇怪。

毫无疑问,慕齐落是绝世的奇才。他也想出家求道,但他的大哥傅明不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其他情绪。大哥说的话他总是会听,大哥总是对的。

将军也摇了头,那出家求道这件事必然就是错的了。

慕齐落没有去求道,谢听舞正在找他的时候,他拿着本《周易》坐在重檐边上。

檐边没有椅,他坐在地上。

檐边有桌,桌上是折扇一把,白纸几张,寻常砚墨一盘,狼毫笔一支,还有一只玉杯,杯中是清澈的水。

杯中本该是酒的,但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喝好酒的话就太浪费,不是好酒他又不想喝。所以他换了杯清水,清水一半用来润口,一半用来洗笔。

慕齐落远远就看到谢听舞轻点屋檐而来,谢听舞的身法永远都是那么简洁,从不拘泥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技巧,纯粹的快,纯粹的难以捉摸。这样的身法本来更多应该像野兽扑食,迅捷残忍。但谢听舞却完全不同。

青衣一袭,若雪纷舞,如霜流转。

光阴昏淡之间,慕齐落见一青蝶渺渺。

慕齐落看到谢听舞的时候,谢听舞自然也看到了他,两人一笑。

慕齐落忙起身,欲把珍藏好酒拿出。他的兄弟都太忙,来往坐客的人虽多,他觉得好酒和他们喝又太无聊,他们带的酒他又觉得不好喝。

终于等到真正豪杰英雄坐客,慕齐落要去拿最靠门边的酒和最靠门边的酒杯。

这一下,慕齐落是对的,对的不能再对。

最好的东西就要放在最靠门的地方。他刚把门打开,最好的酒和最配的酒杯就拎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拎着最好的酒和最配的酒杯到了檐边的时候,谢听舞正好如长溪柳叶飘飘落在栏上,还没站稳,谢听舞的小腿便勾着朱红色木栏坐下。笑吟吟望着慕齐落。

酒是最烈的汾酒,慕齐落看到谢听舞的时候,就已经欣欣然做好醉得不省人事的准备了。事实上,他准备了好久。

杯是木藤杯,木藤是长白山谷底的千年古藤。慕齐落把古藤在汾酒里浸泡了三个月,用的汾酒是东城酒家陈年最好的汾酒,也是天下最好的汾酒。

杯还没有盛酒,人就已醉了二三分。

黄昏。

谢听舞醉了,他本想来请慕齐落去替给他做管家的管家。因为让慕齐落做管家,就算是他谢听舞,也没有这么大的谱。所以谢听舞想了个新名目,叫管家的管家,管家的管家是谁?通常是主人家。

不过谢听舞醉得很厉害,他醉得时候想得只有再喝几杯,哪里能想管家,还是管家的管家这样的小事。

谢听舞醉得厉害的时候,慕齐落已经晕得趴在一旁吐了。

不管谢听舞说什么,慕齐落都是一边吐一边摆手。

谢听舞就笑,大笑。笑中带凌云豪气,这年不过二十三的少年将军,这一笑,仿佛竟要将这长安之中六朝古都的豪气、英雄气都卷揽过来。

谢听舞在大笑的时候,慕齐落已经吐完坐在谢听舞面前。

他是醉的,醉得如坠迷雾之中,行动之间又轻又重。但他的眼中是肃杀,是酒气都挥散不去的肃杀。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杀戮后,他们倚靠街头硝烟,坐在黄沙血幕边,如同此刻一般痛饮。但无论如何痛饮,如何痛饮多少烈酒,他们眼中的杀气都未曾有过迷离。

慕齐落是将军中的书生,书生的杀气会让君王倾跪。

谢听舞什么都不是,他是当朝领政的渊清王,是纵横天下的第一将军,是不受拘束的游侠浪子,是姐姐苏唐眼中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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