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谛醒来是第六日。
啊,舒服。
她动了动指尖,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病弱疼痛的身躯仿佛已远去,她如同脱胎换骨般,神清气爽,慵懒快意。
沈谛睁着眼,视线向上挑,细细描摹着床帐顶上的花纹,一针一线都看得清晰。
赭灰帷帐外现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床头天灯已枯灭。一人单手撑着头坐在桌前,露出一截皓白的腕,身姿微微倾斜端着杯凉透了的清茶,一动不动。
沈谛起身,掀开帷帐,正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双极其疲乏的眼,如同冰冻了一季的冬湖,麻木绝望。在看见她的一瞬,不敢置信的惊愕一闪而过,而后惊喜之色如同湖底翻腾而起的浪,一点点掀起惊涛骇浪,却硬生生克制住。
是一双极漂亮的杏眼。沈谛笑了。
“你……”
男子刚说出一个字就哑了嗓子,他站起身又坐下,惶然无措地打翻茶盏,宽大的衣袖泅出大片水迹。
“迟新意,别来无恙。”
沈谛笑得真切,她是真情实感地感谢这位神医大夫。小说中说他一双杏眼长得极漂亮,一如他的医术!
“你又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谛感叹道,她到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对于这个世界她还是抱着虚无缥缈的观望感,就好像这是一个存在于文字纸张间的梦,一碰就醒了。
“你……”
迟新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外间的风雪早就停了,窗沿上落了只翠绿的鸟,正在笃笃啄着窗棂。
迟新意在这一声声的啄木响动中听见了一种更震撼的声音,他掐了掐自己的指腹,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有些人的笑是最让人难忘的,看一眼,视线中全是光亮。
真是不争气,时隔一年的故人相见,依旧是第一眼就搅动了那些沉熄的心思,一不可收拾。
可一想到几日前,眼前人如尸体般毫无声息,迟新意忽地催生了巨大的惶恐,凝结成义无反顾地问。
“沈谛,我问你!”
沈谛抬眉,肩上乌黑的垂落,她的目光像一只温柔的手,一点点拂过迟新意的眉眼。
“你问。”
迟新意脚步一顿,反而问不出口了。
他要问的事,好俗,好难堪。她不会答应的。可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定然是在那京城过得不顺意,如此不顺意为何不把她留在这北方?他温顺乞怜的目光暴露出了自己的心思。
沈谛嘴角一挑,她曾经看过这样的眼神,她明白他的心意。只不过他要问的人不是她。
沈谛和迟新意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峙,温和但冰冷。
“迟新意,我大抵能猜到你想问什么。”
沈谛打破了沉默,“你问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