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丞相府。
青白梅花枝下,一把青铜重剑舞得栩栩生风,龙鸣声不断。明明是深冬,舞剑男子背上却已透出一层汗,地上的雪被他的脚印碾成泥水,大抵是挥了一夜的剑。
鸡鸣破晓时,铿的一声,重剑收不住势,砰然砍在了梅树上,梅花霎时散了满院子。
“青云将军,你心不定。”
一名身穿文官官服的老者叹气道。
被唤将军的男子也不回话,兀自从树干上拔下重剑,坐在廊下擦拭。
“种雪剑,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老者见他不理,立刻没了端庄礼貌的模样,像只瘦猴气急败坏道。
种雪剑看都不看老者一眼,他身着蓝白武装,长低低梳起,垂落脊背直至腰间,唯额前落下一缕碎。他本就剑眉星目生得好看,此刻擦剑温柔似见情人。
老者自顾自哼了一声,饮下浓茶泄火。片刻后又抚摸着梅花树干上深深的伤口道“可惜我这树白梅,估计过不了这个冬了。”
种雪剑漫不经心顶了句“将军说过,梅花,俗。”
“沈谛那个个大老粗懂个屁!”
李训贤摸着自己的八字胡骂道,“梅花香自苦寒,傲立寒冬,冰雪为伴,但凡读点书,请个文人先生也不会说出这般浑话!”
种雪剑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李训贤。
李训贤身为邗朝左丞相,自忖官场黑暗不比沙场少半点混杂,可眼下,他顿了顿,还是侧身避开了种雪剑。
老朽何苦与毛头小子动气?文人风骨何在!
待到院中梅花全然落地,种雪剑重剑一甩,悠哉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将军亦说过,就是因为你这样的酸腐老头子,梅花才俗。”
身后传来李训贤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说谁是老头子,你给我回来!他娘的,还想着让你当我女婿,都是老夫瞎了眼!”
种雪剑迎着东边新出的一轮红日自顾自走去,重剑稳稳当当地缚在背上,唯有此时他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松懈。
那老头说得对,他的心不定。冬日短暂,他的心随着那匹马车晃晃荡荡地游走了,走到了北方,不知晓还能不能回来。
“青云将军,早!那边来信了吗?”
“青云将军,又从丞相府回来嘛!可有什么消息?”
去往军营主帐的一路,不断有人向他问候示意。种雪剑冷冰冰不予回应,其他人也都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各自有序演练。
种雪剑陪沈谛征战沙场多年,军功仅次于沈谛,如今封无可封。虽是副将却是实实在在的军营二把手,沈谛不在,便是他主事,是以近期大京无数人想和他搭上关系。
种雪剑一脚踢开主帐门口堆积如山的拜帖,冷脸道“以后再有送来这些一律烧了,不要碍我的眼。”
将军还没消息,这些人迫不及待和他搭上关系,无疑是在咒他的将军!
“青云将军,恕小的多嘴。往日都是大将军去赴宴,如今大将军重病在床,您也该应付一下基本的人情世故了!今日已经拒绝了五十封拜帖邀约了,连户部周大人的宴会您的都不去,给军营批粮食都批不下来,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