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了下来。
大京城今冬冷极了,风呼啸着从城门进去,都能割下人耳朵来。护城河泛起袅袅的水汽,整座城像是隐藏在雾中,尤其是从驯良山腰向下看,几乎辨不出入城的路。这雪倒是坠得极快,一团一团地落下来,立刻就埋住半山的枯草色。
驯良山脚下层层叠叠围了三层甲胄铁骑,长枪箭矢蓄势待,众将士屏息,只等待着为那人的一声令下!
“沈大将军,陛下只允许你一人上山,卸下武器甲胄亦是圣谕!你难道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大将军莫非是真的想要造反!”
说话的大太监声音都在抖,尖着嗓子色厉内荏。
沈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身后副将的箭尖已对准了太监的额心。
“高公公,本将军来赴陛下的洗尘宴,是好意。”
沈谛拂去眉上的雪水,“你却诬陷我意图造反,好大的胆子啊!”
箭矢紧接着沈谛的话意破空而来,掠过沈谛耳边的,直直擦过高福的眼角,划出一道深深血痕射入他身后的树干中,箭鸣嗡嗡久久不息。
“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拿了不合手的弓。”
靖华英笑嘻嘻地丢下手中的弓重新抽出一副,搭箭拉弓对准高福,动作一气呵成。
靖华英收敛笑意高声道“华英向大将军保证,这一箭绝不脱靶!”
“任何阻挡将军者,皆应是亡魂!”
雪落在千万银盔上融成了水滴,水滴又汇成细流,战马每一蹄落下都踩踏成泥水,驯良山响彻了金革之声,震得秋叶上的雪都簌簌落下。
“大将将军!”
高福终于撑不住了,脸上的汗珠比雨都密,止不住地磕头,“是陛下让奴才来的!奴才没有办法!奴才只是个奴才啊!大将军饶命!”
他的眼前踏过去一双墨青银丝靴,无人敢拦。
沈谛未脱战甲,提着长剑就踏上了驯良山的五千石阶。一声清冷有怒的喝声压过喧杂的簌簌雪落——
“众将听令!有路行路,无路开路!遇树则斩,遇人则杀!挡我见圣上者,先斩后奏!”
“是!”
千军万马之声震耳欲聋,响彻大京!驯良山的石阶被踏碎,从山脚开始向上一寸寸阻挡的树木皆被砍下,不过一炷香,从山腰往下的枯黄秋色都碾成了马蹄下的脏泥。整座山在震,在哀嚎!
沈谛嘴角噙着一抹笑,她得让山上的人听见这哀嚎,听得越清楚越知晓自己惹到的是什么煞神。她没有打伞,雪下得很急,她走得却很悠闲,走着走着,视线尽头缓缓下来位撑伞的人。
一把青绿的伞落了一层雪,低低地遮住了来人的脸,只露出一身天青闪银色的衣,松松垮垮,披着白狐大氅,举手投足间看起来比沈谛还要慵懒悠闲。只腰间坠着一山峦云玉佩,细细系起,腰薄身挺。
沈谛认得那玉佩。
来人站定沈谛三阶之上,沈谛视线下移,落在了他的靴子上,巧了居然穿了同她一模一样的靴子。
“太子殿下,臣有礼了。”
沈谛向上踏了三步台阶,直接钻进伞下。
“沈大将军,舟车劳顿,请卸甲归剑,舒舒筋骨吧。”
一双凤眼清清冷冷,长睫如鸦羽,似是冷着了,眼里含着半些泪花。眉梢平直一梳到尾微微挑起,硬生生压下了女气,露出不客气的锋芒。鼻梁高挺,肤色如玉却在徐徐来的山风中露出一些脆弱的病态,偏偏唇红得热闹,薄薄一片,看起来美得毫不留情。
“不愧是大京第一美人。”
沈谛看定那双眼,笑得流里流气,“玉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