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风者,动也,即为搐搦。医者言有痫,痫即俗称‘羊角风’。痫证便是可有这番脉相。”
神医吴道,“只这妄见谩骂,于痫者甚是少见。”
“羊角风却不是僵仆羊鸣?”
“正是,痫证常是僵仆,或乃手足相引,或角弓反张,或为搐搦,或作六畜声,口角呙斜,频频吐涎。”
神医吴道。老夫人寻思片刻,道,“我儿新妇即有此证,太丞说此病是胎传?”
“那倒未必。”
神医吴道,“在下尚有一事不解。贵庄上不见畜猪牛马,平日里饮食有人送来?”
“此去不远,有个李家庄,庄上多租着敝处田地,平日免不得捎些猪羊,自家庄上竟不必畜养。”
话到此间,小衙内复牵了小蛇来到堂前。小蛇背着书箱,往地上一放。手尚未收拾,又叫小衙内牵牢了。神医吴一脸温顺望向徒儿,嘴角眼角只是抽搐不断。小蛇耸眉离棱,瞪得目珠子白多黑少。“衙内,时常可去厨子那里耍?”
神医吴咳了一声,问道。小衙内偷眼晙他大母,大母沉下脸。遂乖觉摇摇头。神医转身问老夫人:“衙内发病前可曾食过生肉?”
“生肉?”
小衙内瞪大眼,“莫不是有乌目珠的白肉?????”
“小青!闭嘴。”
老夫人厉声喝道。小衙内噤声。老夫人神色稍霁,望向神医吴道:“小孙胡话不堪入太丞耳,太丞休见他罪过。”
神医吴笑道:“孩童一派纯真之言,在下岂会当真?”
“时辰不早,定赶不及日落前出山,太丞何不就此在敝舍暂歇,明日好安生赶路?”
老夫人道。“如此甚好。”
偏离小蛇的目光如炬万箭穿心,吴太丞笑着应承。作者有话要说:1、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论语·阳货》2、癫症,痫证的考证出自于《张氏医通》,原文引用游医(4)老夫人命婢子领了神医和小蛇,往西厢上首二楼第一间屋子去了。西厢说道是客舍,和大堂隔着一个偏厅,一个回廊,一个院子,格局倒与东厢一般无二。便是那院心里立着个六角小亭,题着“野春亭”
,周遭一弯清水沟渠曲折而过,杂植着各色山花香草。院子西侧植有几株桂树,有叠人那般高。此时正发春梢,青嫩之极。见那屋子时,和东厢首屋格局颇似,却不见案桌席地,只见高桌交椅。山水屏风后一张卧榻,一围七彩幔围着一张黑漆楠木床。婢子置下青釉水瓯,抬起净水瓶注满两瓯,便近窗边开了内扇,支起雕花窗扇。神医吴坐下窗边交椅,望着桂树叹道:“待秋来定是花香满楼,丹色满眼。”
“太丞怎知便是丹桂?”
婢子笑道,声似银铃。“金桂银桂,都叫花儿夺了叶儿养份,哪似丹桂叶儿这般肥厚?”
神医吴一双星目闪闪盯着婢子胸前,道。“太丞莫不是在调笑奴婢?”
婢子也不恼。“哐!”
神医捂着后脑,金星飞蹦。小蛇拾起地面笔架,道:“师父,你闲常道家中镏金笔架甚是俗气,此庄倒是蓄了上好青玉笔架,你看如何?”
“好,好,好,摔折了便押你作马童赔主人家。”
神医忍气吞声不得。婢子掩口笑道:“你家徒儿这般伶俐,只怕马儿消受不起。”
“烦劳姐姐一路领来,我家师父平日便精力不济,今番赶了这些路,只为慕这蜀中木笔,不想在此耽搁了行程,却也好歇息下,容待拟下小衙内药方。”
小蛇笑吟吟道。“小官人所言极是,待酉牌晚饭时,奴婢再来叨扰。”
婢子道了声福,退下了。小蛇始打叠书箱。擦了火折子,点起案上油灯,小金夹子夹出适才用毕银针,过火,一趟,二趟,三趟,四趟??????“徒儿,须不是炙肉。”
神医吴背朝小蛇,托腮望亭,道。“师父倘不多事,原也不必肉疼这银针。”
小蛇将炙过银针投入瓷瓶,滋地窜起一股酒味。“倘不多事,怎知那物事已到了他人之手?”
神医依旧望亭,道。小蛇停下手,半晌道:“那物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会?????”
神医指弹窗框,笃笃作响。建阳家中阁楼窗甚是朴素,只便是外头装了杉棂,内里两扇窗瓣,天冷便合上,天热便敞着。过了荆湖,才晓得有这般的窗花——雕牡丹芍药,刻喜鹊杜鹃,甚或人物车马,佛道故事。只有一处甚麻烦,里头窗瓣开了不算,须得取用棍棒支了外窗,方算开窗。却不知这庸医又如何盘算了?小蛇心里暗骂,终日托着寻访木笔川贝使君子之名四处游荡,丢了家中生药铺子生计理会不得,尽日也不见在银钱上使力,非要山穷水尽才去偷鸡摸狗混吃骗喝,谁晓得在盘算甚么。打叠了书箱,稍觉口干,转身将水瓯,适才两瓯只余了一瓯。那余下的一瓯胎薄如纸,釉恰似雨过天青云破处,一抹微青笼着一层薄纱,拾起看时,顺光逆光色又微有变幻,饶是无眼力的小蛇,也识得不是甚俗物。一口饮尽瓯中凉水,小蛇抬起瓯底,俨然刻着一个“柴”
字。“主人家姓柴,”
小蛇放下瓯,“小青自言姓苏。即是他大母娘家,怎不见个主事的男子?”
“管他作甚。”
神医转回身,道。小蛇上前,手将入神医衣襟,掏出一个水瓯,一个茶盏,在神医跟前晃了晃,咬牙道:“师父要盗,也须走前再盗,你道恰才的婢子不会来收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