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峰山主峰峭拔参,远远望去,形如莲花,阳光照耀其上,折射出一层金黄来。成山伯府的马车在山脚下拐了弯,急急打道回府,只有一顶大轿缓缓抬着,轿夫极为精心仔细,不见丝毫晃动,而轿外更围了十余饶婆妇相扶着。这并未引起路边平民百姓的围观,因四月将近,来自千里百里之外的香客们都起了返程,只顾赶路。
那轿子悄无声息地抬进成山伯府,周姨娘的和那未足月男婴极为幸载活了下来,伯府并没有大肆庆祝,因数日后便是伯府二姑娘与魏国公府嫡长孙的婚礼。
四月三十,辰时初刻,光破晓,东城赵府西厢房丫鬟们捧着药碗拂尘进进出出。
柳娉娉伺候着母亲柳夫人用过药,又忙递手帕过去擦嘴、柳夫人气喘吁吁地躺回床上,紧抓着柳娉娉的手,赶走了下人,连声问“你的都是真的?”
柳娉娉咬住唇“岂能有假,那苏妙真的确进了产房!”
柳夫人喘声一笑“她犯下这样大的忌讳,你舅母心里一定不自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先娶你进门的事提出来。”
柳娉娉睁眼惊诧“娘,没有正妻还没进门,反让妾室,妾室先进门的?女儿觉得,不如把这事大肆张扬,看看能不能把赵苏两家的婚事搅浑,那样不得我就能当越北哥的正妻了……”
柳娉娉心里存了事,连在妙峰山进香都十分敷衍,来回路上不住心道她苏妙真擅闯产房为一个姨娘接生,这样的事张扬出去,一定名声尽毁,她岂不就不用屈居妾室?
“蠢货!”
柳夫人眼一睁,指着柳娉娉骂道“你就是这样想的?你以为没了她,你就能当赵越北的正室?你也不看看,咱们家沦落到什么样子,你可般配的他了?”
柳娉娉被得脸一白,死死咬住唇,她没哭出声,哽咽道“可眼下越北哥喜欢我,经过这事,舅母定然没之前那么中意她了,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了?”
柳夫人冷笑了几声,道“你以为有了这事,你舅母就会放弃这门婚事?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挡开贵妃皇后侄女们的贵女来嫁进门,你这样的身份,当不了赵府的正妻。你舅母就是再膈应这事儿,若没有身份与苏妙真相当的女子,她不会退婚,只会捏了鼻子把人娶进来……”
柳娉娉颤声道“那我岂不还是只能做妾,女儿,女儿不想做妾……”
柳夫人见她面上不甘,伸手轻轻抚着柳娉娉的脸颊,涩声道“我的儿,我如何不知这做妾是委屈了你这样的人物。可你爹死得早,又是被罢官抑郁而亡,正经高门哪有肯娶你做正妻的?若把你嫁给平民富户,倒是能当正头娘子,可你甘愿么?”
柳娉娉迷茫地抖了抖嘴唇,不出话来。柳夫人沉声道“你这是不甘愿了。且别你,就是你娘我,也不甘愿!若把你嫁给一普通人家,我们柳家要多少年才能再度起复?!还不若你嫁了越北,日后能提携柳家。且越北和你情深义重,他自然是认柳家人做岳家的——”
柳娉娉流泪打断“女儿从没听有认妾室娘家做岳家的,更没听有先把妾室抬进门的,越北哥再中意我,也未必会明晃晃地打成山伯府的脸……”
柳夫人冷笑一声,让她坐近,压低声与她细细分解。“若放在之前,他就是愿意替你做脸面,伯府那边也过不去。但苏家闺女既然出了这事,只要咱们再张扬出去,那苏妙真的名声一败,伯府只有心虚愧疚的!任凭你舅母提什么条件,只要不退婚,那边……”
柳夫人靠着引枕艰难地喘了口气,复冷笑道“那边定然是一切好!到时候你虽是妾,却先嫁进来,理家的权自然也在理手上,等她进门,这府里早被你治得上上下下铁桶一般,伯府既已理亏,自然不会轻易惹赵家不快,你还有什么可忧心的!罢了,就这么定了,等你舅母晚上过来,我就把这事跟她提一提。”
着着,因过于激动,柳夫人胸口不住起伏,柳娉娉忙上前服侍着喝一口水。二人又议论一回,因见柳夫人精力不济,她劝着服侍柳夫人吃药睡下,方复坐在塌下的矮杌子上,怔怔地坐了半日。
她不上十岁就寄居赵府,自幼仰慕赵越北这个表兄,以前柳娉娉总幻想着自己身披大红嫁衣,八抬大轿顺顺当当地嫁进赵府。可年岁越大,赵家权势越显赫,她越明白,她的身份配不上赵越北。苏妙真那样的人,才会是赵越北的正妻。
京中都传言,镇远侯府的傅绛仙难以相处,世家贵女们没有不受她的气的。可她冷眼瞧着,那傅绛仙对苏妙真,那叫一个言听计从,亲亲热热。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美貌女子,赵越北怎么会不动心。
昨夜她与赵越北见了一面。柳娉娉刻意提起苏妙真闯入产房指挥生产的事,就是为了看看赵越北会有什么反应。可让她如坠冰窖的是,赵越北不但一句也没指责那苏妙真,反而嘱咐她“这事我已知道了,伯府的姨娘突然早产,里面怕是,怕是有什么蹊跷。”
柳娉娉抬眼看了,见他眉宇间有几分疲色。赵越北看着她叹了一回气,方又捏着眉心道“你不要管,也千万别泄露出去,横竖当不知道。”
他转身要走,却在廊下停了,低声道,“娉娉,那苏姑娘并不是个坏心眼儿的人……”
柳娉娉当时只是闷不做声地听了,口中应是。看着赵越北走远了,她方回房,伏在床上好一场哭赵越北这还正经没把人娶过门,便替人考虑起来,拿她放在何处?
柳娉娉醒过神。她瞅着自己长长的指甲,扬声把丫鬟喊进来“柳枝儿,你往二门上等着,舅母若回来,立时把人请来!”
柳枝儿心翼翼问“姑娘,总得有个缘由吧。”
柳娉娉冷笑起来“就我娘,等着跟舅母唠一唠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