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间里伺候的下人被屏退,许夫人也不坐,拉着傅夫人,面上显出些为难来。傅夫人在旁瞧了,又想起她刚刚所言的“跌打方子”
,立时便明白三分。
因傅夫人为了求娶许莲子一事,曾借口要跌打方子去和许夫人套近乎,结果三次铩羽而归,便冷了心思。如今见许夫人这番情形,暗自琢磨着若如儿口信所,莫不是此事真有了转机?便凝神静待许夫人往下话。
原来许莲子自打四月初十见识了侯府的尊贵富丽后,便了心愿,一定要抓住机会嫁进侯府。虽傅云竟是错认了,但也不妨碍。许莲子暗忖着到底是唾手可得的富贵要紧,至于嫁进来后傅云现错了,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当日穿的衣裳,梳的式与苏妙真类似,还以为傅云指的就是自己。
且又听傅夫人要认苏妙真做干女儿,许凝秋更觉这是赐良机。一旦认做记帖的干女儿,苏妙真与傅云便是实打实的兄妹,任傅云再怎么不满,他也断断不敢张扬自个儿认错人,到时候自己再拿出手段百般笼络,只装不知情,总能有时间将傅云磨转回来。便是不能,她受了这一场荣华富贵,也是值了。
当下与奶嬷嬷商量着道“宁为富家妾,不做贫家妻,我无父无母更无丰厚妆奁,便是想在家贫儒生里头寻一个,怕人家还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看不上我这穷家孤女呢。”
她奶嬷嬷是个气抠搜只看眼前的人,当即也觉得甚有道理,二人商量,便决定骗过许御史夫妇,做成这门亲。
许莲子于初十、十五先后两次来侯府。
在乐水榭与傅云隔着屏风略叙片刻,二人换定信物,也逼了傅云起誓,他日傅云若相负,必是打雷劈。
许莲子见事成了大半,次日如此这般地吩咐过奶嬷嬷,便趁着许御史陪同江南道监察御史查仓时,哭得眼肿肿的,在卧房悬梁自尽。
恰好被奶嬷嬷引过去的许夫人进门一望,自然是唬得魂飞魄散,手脚都瘫了,忙叫心腹割断白绫,把人救下来。
许莲子装昏了半日,才悠悠苏醒,也不直言,以退为进,哭得好不伤心“侄女做下大错,婶娘不如让侄女一死了之。”
许夫人怕她还要寻死,连劝了半日,问遍了因果,许莲子才躺在炕上,掩面哭着道“侄女犯的错处,就同前朝有元一代,流传下来的戏文《西厢记》一般。”
《西厢记》这出戏但凡席上有未出阁的儿女,是不点的。然许夫人这样的出嫁妇人自然是看过,当下暗道不好。
因许家门风清正,从没遇过此事,许夫人慌了手脚“甚么日子的事?又是和谁?”
许莲子泣不成声,将于傅云两次相会的事儿添油加醋地了。
许夫人怕她已破元红,含蓄问过。
许莲子大惊失色道“侄女虽情难自已,然也不至做下如此有辱门风的事,只是当时一腔情思冲昏了头,与傅侯爷互换了信物,现在想来,虽遂了个人心愿,到底对不住叔叔婶婶的教诲,故情愿一死。”
许夫人听得不曾做下丑事,提着的心稍稍松了。又见许莲子抄起炕上剪刀便往脖子刺去,吓得更是面如金箔,死死拦下“我的好侄女,你又不曾做下该当死罪的错,何苦非寻短见。不但误了你自个儿,便是传出去,外人也疑心这突然暴毙必有隐情,否则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娘,到了我们许府怎么就芳年难继,撒手归西了?到时候传出谣言来,不光我们许府要被戳脊梁骨,我们苛待你,便是你躺进了棺材,人也暗想是否你弄出什么不好来,才被我们给害了……可见这寻死断断解决不了事情。”
奶嬷嬷上前帮腔,也只抹泪假哭“恰是如此,姑娘又没真的与人私通。既是两厢有意,何不互通婚嫁,成了好事,便不好了。”
跪着对许夫人磕了无数的头“只盼夫人给我们姑娘做主,她无父无母,若连亲事也没个好,九泉下老奴也见不得老爷太太了。”
许莲子与奶嬷嬷这一唱一和,把许夫人弄得也心慌意乱起来。起先许夫人是既不愿意让许家的姑娘出去做妾,然而见此情此景,许莲子与傅云已然互通信物,若再嫁人,闹将出来,还得带累许凝秋的名声。若放任许莲子自生自灭,许夫人一则狠不下心,二也怕她再寻短见,到时候传扬出去,对御史府的名声仍是个不打击。
咬咬牙,便想道“罢罢,既是这侄女儿自个儿也愿意的事儿,我和夫君更不是她的爹娘,如何拦着,倒不如同意了这么婚事,恰好也能与侯府结个善缘。”
当即便答应“婶婶会替你筹划此事,先前侯府来求过亲,我和你叔叔拒绝了,这回少不得腆着脸上门一番。”
……
想着这等难张口处,许夫人不由叹口气,点景儿抿口茶,先问“听官舍会武已经了结,想来云那孩子定是位居前茅了?今儿怎得没见他?”
傅夫人气定神闲,捻起茶盏抹了抹,也不喝,笑道“我们儿这几日老不着家,总往吴王世子处叨扰,我见吴王世子是个好人物,便也不拦。至于位居前列,却不敢当,只听闻一场二场的骑射、膂力、刀枪都是三甲,没丢了他爹的脸,至于那策问阵法,却是不知了。怎么,许夫人想见见我们儿么?”
许夫人抹开脸,咬咬牙道“云的正妻,可有人选?”
傅夫人故作为难地叹几声气,道“唯一一个看好的,现在却成了干女儿,唉,若要再找合心意的,却难。许夫人,你若无事,咱们不如出去吧,可还有那许多人在外头,等着用午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