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五座山,各有各的用场,林钦舟现在爬的这座就是岛上的“墓园”
,姥姥和姥爷就被葬在这座山上。
林钦舟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刚开始两年是忙着治病和融入新学校,林珑也在那时候将工作重心放到了国外,索性全家跟着一起移了民。
这期间林钦舟不是没想过回来看看姥姥姥爷,但林珑不放心,怕刺激他,总说要等他病情稳定些再说。
后来他不断地治疗、不断地吃药,病情稳定了,心也麻木了,很少再想起珊瑚屿上的事情,连带着对姥姥姥爷的记忆也开始模糊,想回去的心也渐渐没那么强烈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恐惧回去的,尽管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至于姥姥姥爷的墓地,林珑请了岛上的人帮忙祭扫,对方会定期来一些照片给他们,林钦舟也看过几回,那人打理得十分用心。
林钦舟那时以为对方是他们家哪个交情不错的亲戚或者朋友,现在想来,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秦越。
过几天就是七月半,岛上的人对这个日子看得很重,林钦舟一路上来,见到不少墓碑前放着鲜花和贡品,偶尔还有几枚不小心被风吹跑的纸钱。
姥姥的墓前林钦舟只来过一次,就是姥姥下葬那天。当时林钦舟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很多细节都模模糊糊的,像隔着纱。
他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雨,他木木然地站在墓前,周围人都在哭,林珑哭得最伤心,几乎扑在墓碑上。
但他却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迟钝又被动地接收着外界那些嘈杂的声音。最后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墓前。
不过姥姥和姥爷是葬在一处的,所以林钦舟还是挺容易就找打了那两个墓碑。
和他很多次在照片里看到的那样,周围被打理得很干净,一根杂草也没有,墓碑也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有被经常擦拭。
林钦舟把包里的水果拿出来,因为没有碟子,就直接连着袋子放在地上:
“姥姥、姥爷,知道您俩不会讲究这个,应该不会怪我吧?对不起啊,过那么多年才来看你们,是不是觉得白养我这个孙子了?”
“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生了病,忘了很多东西,一直不敢回来……”
出门时阳光很晒,林钦舟还全副武装地戴了帽子口罩,结果一会儿功夫天就阴沉下去,乌云大团大团地飘过来,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但气温还是燥,压得人喘不过气。
【姥姥。】
林钦舟在心里叫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对着墓碑上的照片露出一个笑。
照片上的姥姥还是当年的模样,看起来温柔又慈祥,总是笑眯眯的很好说话。只有在教训林钦舟的时候会故意板着脸,显得有些凶,但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被林钦舟闹得笑出来,拿他没办法。
【姥姥,对不起。】
喉结上下滚动,林钦舟将双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事实是除了一声抱歉,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说些什么。
沉眠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陷入长眠,他已经无从得知,困在这里的人又是抱着怎样愧疚的心情活着,他也无从得知。
只有他自己躲在一场长达十年的失忆里,活得心安理得、无知无觉。
当年的遗憾已经无法挽回,他甚至不能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因为他始终还是觉得姥姥的离世跟他和秦越有莫大的关系。
但现在他回来了,不但没有认识到错误,还想着继续和秦越走上那条布满荆棘、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路。
躺在这里的姥姥要是能听见他的心声,估计能活过来亲自抽死他。
可他就是爱秦越。
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不可能再丢一次。
所以他只能跟姥姥说一声抱歉。抱歉让她担心,抱歉没有接受她的善意。
“姥爷,我知道您最疼我,所以您在下边帮我劝劝姥姥,让她老人家不要怪我。”
“如果她真的生气,那就冲我来,别气秦越,他已经过得很苦了,我不想……不想他再受苦,求你们一定要保佑他。”
如果有报应,也冲我来,别找秦越。
“姥姥、姥爷,那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下山路上,躲了很久的太阳又出来了,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虫鸣声一阵赛过一阵的响。
旁边小道上突然窜出来一条高高瘦瘦的大黑狗,吐着舌头和林钦舟擦身而过,热烘烘的尾巴恰巧扫在他小腿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好在那狗很快就走了。
快到山脚下时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两人狭路相逢,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