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清首先收回了目光。
他敛下眼眸,唇边逸出苦笑。
“阿朗。”
他轻声唤道。“我没有忘记她。她也不是无足轻重。”
“她,很重要……”
他的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甚至完全隐没于唇齿间。
——
方朝清走后不久,果然便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吃穿住用一应俱全,还有足够十天服用的药,再加上打点上上下下的银子,完全能让崔珍娘在牢房里也安心养病。
因为阿朗的缘故,这些东西被顺利地送进去。
不到两个时辰,这事便被报到计太师那里,计太师便派人将阿朗叫去。
计都坐在座上,即便是坐着也魁梧的身躯山一般压迫着下方的人。
“阿朗,你与方朝清交情不错啊?”
他说道,脸上带着笑,然而那笑却无法让人感觉到一丝轻松。
阿朗答道:“以前在洛城,他算是帮过我和姐姐……我请了大夫,他没有说谎,崔氏的身体的确无法承受牢狱之苦。”
除了关于甄珠的那段隐去未说,他一五一十地将与方朝清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合盘托出。
他语调正常,声音平稳,目光也没有一丝躲闪,虽然表情有些冷漠,却又坦荡至极。
计太师听他说完,脸上的笑便从威慑多了几分真心。
阿朗出去时,计玄跟了上去。
“幸好这次义父不追究,以后可别这么莽撞了,做事先跟义父禀报,不可擅作主张!“他皱着眉道,“义父对我们好,我们也要赤诚以报。”
阿朗沉默着点头。
——
打点好崔珍娘在狱中的事后,方朝清便乘了马车,直往城东而去。
马车夫是在洛城时新采买的下人,不熟悉京城路况,每每都要询问方朝清路况。方朝清坐在马车里,几乎不用打开车帘,便能精准地为车夫指路。
毕竟,那是方府,是他曾经的家。
暮色降临时,马车终于抵达方府。
天色已经微暗了,然而方府门前却还没挂起灯笼,整洁气派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没有一个人,只有两座石狮矗立在暮色里。
车夫上前拍了门。
过了许久,门才悄悄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奴仆衣衫的老头悄悄探出头来,看到车夫,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敢问——?”
方朝清走上前。
“福伯。”
他轻声唤道。
老头浑浊的眼睛眨了一眨,又眨了一眨,一直眨了三下,喉咙里才突然冒出混杂着哽咽的声音。
“大、大公子!”
老头浑浊的眼里冒出泪,仿佛找到主心骨般,枯瘦的双手陡然抓住方朝清:“大公子你可回来了,老爷、老爷被禁卫军抓走两天了!”
方朝清瞳孔猛然一缩。
——
“……不、不止是崔相和老爷,礼部的张大人,兵部的孙大人,还有好几位大人,都一起被抓进了大牢,说是什么结党营私……我们几家都派了人打听消息,又写了折子给皇上和太后,可这两天不仅皇上没上朝,连太后都没再见朝臣,说是身体抱恙,呈上去的折子没一点儿回音……连探视都不让探视,说是为防串供,昨儿孙大人的儿子闯了刑部大牢,结果——当场便被抓进了牢里!”
方府客厅里,方韩氏捏着手帕,一边哭一边说着,说罢,惶惶不安的目光看向方朝清,仿佛在等他一开口,就能将方尚书救出来一般。
“娘,你别哭了。”
阿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