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失笑:“就猜到你不省油。”
方竹认真起来,正色:“莫北。”
莫北说她:“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何之轩,至于做到现在这样嘛!”
方竹默默低头,又说:“莫北,你真是上辈子欠了我爸的。”
她抬起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刚进报社那会儿,是你去打了招呼,让我轻松不少。”
“多大的事儿,记得这么清。”
莫北说,“你回去看看你爸,往后我就轻松了。我爸看不得老战友郁闷,不逼着我这当儿子的做些事儿不甘心。你说我容易嘛!”
“别同我说这个。”
“又别扭了。”
莫北也正色,“我今天找你,还真不是就为了请你们吃顿饭。这两年你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前几天北京回来以后就住了医院。”
方竹轻轻搓了搓手,指节骨泛白,她咬咬唇,忍住不说话。
莫北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刚打开盒盖子,忍住没拿出来,他说:“凡事都得有个什么结果吧!一家人老这么耗着没意思。‘小猪’回去看看你爸去。”
世间磨难始开场
方竹夜里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夜还爬起来喝了一杯凉水。
前头石库门里的小男孩又调皮,他的妈妈半夜起来喝骂,男孩“哇哇”
大哭,在黑夜里,能量惊人。
方竹把自己蜷在床上,抱着膝盖。
她小时候捱父亲的揍,从来不会哭。父亲揍她的原因,无外乎没有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没有背好他教的唐诗。他安排的一切,都要她照样做得踏踏实实。
还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存在心底。
念初中时,父亲好几个月没回家,她贪看动画片,稍微荒废了功课。期中考试成绩不算很理想,但她心里琢磨,这成绩还算过的去。
但父亲觉得过不去,甚至担心她因此考不上本校。
方竹觉得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一直是十项全能的好学生,父亲根本就不了解学校里的评分制度,只管看表面的分数。
后来,父亲用了一个极端的办法,保她免除所有障碍进了高中。她的名字上了学校的直升名单,而原本班主任同她说的好好的,要她发奋跳一跳,争取为学校考高分。
方竹替下的名额是那一年参加市作文大赛拿奖的好友林暖暖的。
这件事情让她愧疚又不齿了很久,可又无可奈何。父亲划的轨道,她必须不偏不倚地走下去。
长大以后,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条件顺从。先是拒绝去参军,而后便是同何之轩结婚。
她拿了结婚证以后,一直没有正式通知父亲。直到有一回遇见了莫北。莫北一见她就骂:“疯的家都不回了,你可真够好样的。”
方竹说:“哪里是我家?以后欢迎你来我新家。”
莫北大吃一惊,听了事情的原委,语重心长劝她:“还是得回家,难道你想让别人以为你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口里的这个“别人”
指的是何之轩的父母,何之轩同她说过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他出生在北方一座靠近山海关的小城,父亲是当老师的,母亲曾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可生他时候难产去世了,继母在工厂里做车工。家里经济很紧张,老夫妻俩带大他不容易,一直没再要孩子。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留恋这座城市,因为这是他母亲出生的城市。
何之轩领证的那天下午,就打了电话给家里的父母,他和父母亲说了很多话。她一直没仔细听,一个人在床上铺床单。刚买好的蚕丝被,又轻又软,抱在怀里,都是轻松的,可是花了她一个月实习工资呢!虽然轻软,但也是沉重负担。
何之轩放下电话,过来轻轻抱住她,吻她的颈。他说:“我爸爸想要来看看我们,他希望请你爸爸吃顿饭。”
这是新婚两个月来第一道霹雳。他们其实是盲目的牛郎织女,以为槐为媒就能作一家,浑不觉家同家之间,是要有牵扯的。
方竹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何之轩望住她,他当然知道不可能,他们根本就是私奔的,拿了证还是没有名正言顺的底气。
但何父很坚持,他甚至打电话给方竹。他说:“之轩是个耿脾气的闷葫芦,请你多包涵,有得罪亲家的地方也要你拾掇拾掇,小两口既然结婚了,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不向亲家赔个罪,我这张老脸过不去。”
她还在电话里听到何之轩继母的声音。
“这事情不好就这样办了,一声不吭就领了证,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怎么做人?怎么说也要办酒席,还有聘礼该怎么算?之轩这一走,多半得留那儿了,每年才回来两回,不能让她白捡一个女婿去。”
方竹一路沉默,何之轩在她身边握握她的手,说:“妈妈说话直率,你别介意。”
她后来才知道,何之轩的继母何止是直率而已。
当时何之轩说:“我再找你父亲一次。”
他们商量什么时候回去,买些什么东西,一直商量到很晚。
但是何之轩的第二次上门,父亲依旧避而不见,连周阿姨和小张都不再出现。
没过几天,方竹被莫家妈妈叫过去做客,她其实是当说客的。她说:“傻孩子,你都惹了一些什么事出来?你爸爸得多为难?”
方竹说:“这有什么为难?难道我丢了他的脸?”
“女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说结婚了,你还想怎么丢脸?你随便找了一个小子,还是外地来的,换谁的爸爸都不会乐意,更别谈你们这样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