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当时就半是理解半是糊涂,复述的时候不免有所遗漏,用词也不如白芷的原话那么直白。白微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么看她收一个残疾的孩子也不算是毫无征兆。”
顾清羽道:“避难所?所以现在才说江湖不止是避难所,还应当是希望之地?”
白微道:“我想,再细问一下她想建成一个什么样的门派,想怎么约束门人弟子,再谈其他。”
陆英道:“不错!布局上我是觉得可以的,难处她也算有准备了。要说做事,我也信她有成算。但是她说了这许多,没说她这一派的宗旨是什么。只有将这个弄明白了,才不至于南辕北辙。只要这一条明白了,我是不介意听她召呼的,能相帮做成这样一件事情,我也乐意。她自从到咱们家,不曾对不起我们。”
顾清羽也是这个意思,白芷做事的本事他不怀疑,但做一件大事,必得立场先行,否则就会走很多弯路。
白微道:“我找她谈一谈。”
顾清羽道:“我也去。”
陆英与商陆自觉地充当他的哼哈二将。
到了白芷的住处,新鲜出炉的师徒连拜师礼都没行过,徒弟就已经拆完了大礼包——洗漱换新衣服兼诊病、心理辅导——现在正在“吃饭”
。
白及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穿新衣服,还是绸子的,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摆了。白芷仔细地研究他的右臂,之前她也看过,有了初步的判断,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右臂确实有缺陷,想弄得跟左臂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白芷量了量他两臂的长度,右臂整整比左臂短了两寸。这孩子有点自卑,恨不得右胳膊消失,平常也不大用它,兼之营养不良,这就更让它萎缩。继续这样下去,两臂的差距就会越来最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差距可能最终会定格在四到五寸左右。有适当的持续的锻炼,可以让右臂萎缩的情况得到控制,使两臂长度的差距限定在两寸以内。
“师、师父,”
白及小声地说,“我、我的右胳膊治、治得好吗?”
“嗯?”
白及跟她说话就好很多,也敢说:“它是个残废,我也是个残废。我知道的,要不我也不会求那位使左手剑的大侠。”
说到大侠的时候,他有点不开心。
“它是短点,不是废,”
白芷扶着他的双肩,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你还有一只比别人好的左手。”
“我宁愿左胳膊不比别人好,也不想右胳膊比别人短。”
白及声音闷闷的。
“没有人身体的左右两边是完全一样的。惯用右手的人,右手就会比左手粗壮一点。用左手而不用右手,右手就会细而短。你平常要试着用它,再不用它,才是真的要废了。这些都是大夫应该知道的,以后我都教给你。有一天你医术比我强了,能比我做得更好也说不定。”
有童年经历如白及,多少会在心中留下阴影,白及还算好,也遇到过好心人,没有发展到憎恨全人类,但小小的“苍天不公”
、“父母血缘都是狗屁”
之类的想法还是会有一点的。此时只觉得心上被扎了一针,戳破了一个小洞,好些令人不舒服的念头流走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针的名字叫“希望”
。
白及笑出了九岁孩子的开心:“哎。”
“吃饭吧。今天休息一天,我最近事儿多,明天早上教你几个字,你自己写、自己背。江湖中人,读书识字也很重要。”
“哎。”
顾清羽到的时候,白及心理辅导课刚上完。其实白芷对儿童心理学也没个研究,就记着一点——别瞎忽悠灌鸡汤,说点实话没坏处。白及这孩子能活到这么大,有脑子找左手剑拜师,有毅力暴雨里跪着,他就不能是个纯然的傻子。
所以她不骗白及说能治好,也不说这右臂很正常,对,是有缺陷,但没到那个份儿上,别瞎抑郁,别怂,就是干。这孩子心理上的问题不是几句话就能消弭的,真正顶用还得靠言传身教耳濡目染。都是水磨石的功夫,急不得。
饭菜端了上来,每样都很精致,份量却不多——白芷特意定下的量。白芷道:“我头回当师父,你也多担待吧。听说要言传身教,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以前吃穿都不大好,就不能吃得太急、太饱,肠胃会受不了。先吃这些。”
白及眼睛不时看看饭菜,没得命令还是忍住没动筷,说:“我懂的,老人们都说这样,还说病人也不能那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