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翎一怔。
宇文玄逸叹了句“平日繁忙,多谢锦翎姑娘代我陪伴母妃……”
只见他面色一改此前的戏谑,现出少有的郑重,竟有一抹难以言喻的凄伤,较之惯有的面若。风的魅惑,此刻的他更加憾人心魄。
苏锦翎曾怀疑他的孝心怕只是做给人看的,因为如此更衬他的贤名。可是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有太多的事不能只看表面。她只知他风流俊逸,而且她一向认为这种人皆是绣花枕头,不堪大用,凡事都在作秀,目的无非是吸引人的注意。正如他,即便是真心孝敬母。,在她及许多人看来竟是为了博取名利,而依他的聪慧怕是也深知他人的心意却从无辩驳,只以粲然笑颜对人,如此不能不说是虚伪,然而谁又真正透过他的笑若。风看到他心底的苦衷呢?
有风起,吹动她的丝在眼前缭绕,亦拂动他泛着幽蓝之光的青白袍摆,徐徐浮动。
他转过头来……
这一瞬,那眼底的清冷与。意皆是不见,只余无限清澈,仿若潭水,脉脉幽幽,却有着较之前的妖蛊更大的魅力,莫名的吸引了她的心神,直到他唇角微勾,仿佛说了句什么,她方意识到自己竟不知这般盯了他多久,顿时脸颊火烫。
宇文玄逸笑了笑“我送你回去吧……”
苏锦翎后来才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催眠了,怎么就毫无反对意见的任由他拿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胳膊走了?不过即便是只用了两根手指,亦是将她扶得稳稳当当,只是她实在走不快,脚踝越来越痛,好似火穿针刺,且牵得肋下伤处亦跟着隐隐作痛。
未及走到一半,风便大了起来,雨点先是丢下几滴,在青石板上砸出朵朵深色的花,然后就密集起来,眨眼就将丁香云雾烟罗衫浇了半湿。
臂上的力忽的加重,也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人腾空而起,好像鸟一般翩然掠过绿柳桃花,踩着雨点踏入一片无雨之地。待定睛一看,竟是知语亭,而自己已经坐在琴旁。
“待雨停再走吧,你这个样子淋了雨怕是病会加重……”
他站在她的左侧,正是风吹来的方向。风鼓着宽大的袍袖于身侧飘舞,猎猎有声。
此举虽是飘飘欲仙,可是她知道他背对着她的那半边身子怕是早已湿透。
帘幔早已贴在亭柱上,雨打在亭子上劈啪作响,很快就化作小瀑布飞泻而下,落在雕花栏杆上的雨珠飞弹过来,溅在琴弦上,奏出低低的音律。
二人就这么静默着,只听雨声急促,只听琴音呢喃。
甬路上有两个小太监捂着脑袋跑过,脚步激起的水花略略打破了沉寂。
“王爷……”
是这声呼唤过于低微吗?好半天才见他转过头来,眸光似是有些涣散的落在她脸上“今年的雨来得真早……”
这声音极是轻微,轻微得就像雨滴点在琴弦上的碎音。
有些不明他的怔忪,微垂了眼睫“尝听娘娘说,王爷的笛子吹得极好……”
如果有笛音缭绕,或许能缓解这种尴尬的静寂。
他的目光终有所聚焦,笑了笑,执笛在手,似是自言自语道“只不知笛子吹得再好,可有琴音相伴?”
……“这曲子若是由琴和笛子合奏才最为动听。待我教会了你,你便和逸儿合奏一曲给我听听,也便算是谢师宴了。”
瑜妃笑道……
然而未及她多想,已有笛音徐徐而起,虽近在耳边,却仿似由极远处飘渺而来,穿过雨雾,携着幽香,丝丝缕缕,于耳边萦绕。
正是那曲《丁香雪》。
瑜妃已教了她一段,说自己当时也只学了这一部分,若是要听完整的只能去请教清宁王了。
于是她将这段曲子练得分外娴熟。
的确有忧伤之感,却不足以动人,而眼下……是因为笛音与生俱来的凄凉吗?她只觉有着无尽的哀伤伴着湿漉漉的雨气于身边于心间缱绻,整个人都好像包裹在一片凄迷之中。
曲中有着难以诉尽的相思之意,有着难以言说的炽热深情,皆静静细细的飘于和缓婉转的笛音中,悠扬却沉重,无奈却柔情。
那位广陵王究竟是如何深爱那个女子方能写出这样一曲。悱恻的曲子,那种沉默的关爱令人的心底亦跟着泛起苦涩的涟漪,而清宁王又是如何体味了这样一番心境才能将这曲子演绎得这般动心动情……
……“指法再好,技术再娴熟,若是没有情感渗入其中,再好的曲子也被糟蹋了。《丁香雪》流传三百年,我自是不知广陵王当时的笛音如何精妙,然而听过许多人的吹奏,只有逸儿最得其精髓……”
他的目光穿过斜飞的雨幕似是落在不知名处,伴着飘举的衣袖,伴着渐黑的天色,几分迷离,几分淡伤。
他似乎并不是在吹奏,而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品味一段心事,却不是别人的际遇,而是……忽然有那么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出去,又瞬间回转,于此同时,有雷声从远处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