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说话,殿中气氛有点凝滞。
大皇子喉头微痒,极力压制,实在忍不住,掏出帕子闷声咳嗽。
承庆帝不禁皱起眉头,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大皇子终于不咳了,他对承庆帝行了一礼,歉然道:“父皇,儿臣御前失仪了,请父皇恕罪。”
“你这身子骨得好好养养,那些太医都是废物不成,一个肺风之疾而已,怎么这么久都没治好?”
“不关太医的事,是儿臣这身子骨不争气。”
大皇子脸色苍白,泰然自若地笑道,仿佛这咳嗽只是平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笑,承庆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已经这么大了,都快当爹了,当爱护好自己的身子。”
难得承庆帝终于说了句关心的话。
大皇子似乎也没想到父皇会关心他,有些错愕,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很快又平复了情绪。
“父皇,十日后是母后的忌日,儿臣斗胆,想去南觉寺为母后祈福七日。”
此话一出,满殿皆静。宫女太监们都瑟瑟抖,暗道自己倒霉,怎么轮到自己今日上值竟遇到这种事?
宫里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关先皇后的只言片语了,只因上一次被抓到私下议论先皇后的人,都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余威犹在啊。
大皇子也低着头,不敢直视承庆帝,只是长袖下那死死掐住自己大腿的手,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上面的承庆帝眼神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你是个孝顺的,准了。”
“谢父皇!”
这一声“父皇”
,喊得热烈高亢,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待大皇子走后,承庆帝喃喃道:“大海,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大太监郑大海陪着承庆帝一起长大,当年之事他可都是亲眼目睹,想起那性烈如火,明媚如朝阳的皇后娘娘,心中一片叹息。
可他一个做奴才的,哪敢说皇帝的不是,只笑道:“陛下,您可是真龙天子,哪会有错的?不过,大皇子真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不争不抢,规规矩矩,孝顺陛下,爱护下面的弟妹。”
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承庆帝默了默,起身走到承泰殿门口,望着外面仿若着了火般金灿灿的晚霞,不知想到了什么。
先皇后死后没有入皇陵,朝野皆知,可很少有人知道,先皇后连尸骨都不在盛京城,而是被当年的镇国公带走了,还是大皇子长大后,才在南觉寺为她供奉了一盏长明灯。
不过,一切都是私下进行,没人捅到他面前,他也权当不知。
子时,承庆帝还没批阅完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感觉那些字怎么好像越看越模糊,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声:“晗哥哥,不要再看奏折了,陪我休息嘛!”
这声音似从久远处传来,他猛然睁开双眼,紧紧搜寻大殿,可是,除了几个宫女太监,哪有那个人的影子?
也是,她早就死了,连尸骨都不肯留给他!
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他批阅奏折时硬拉他休息,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娇蛮女子,她会满脸关切地问他饿不饿,累不累,还会在他疲累之际仍坚持处理政务之时,不管不顾地硬要拉他休息。
以前,他是厌烦那些的,总觉得她不识大体,可是,现在只怕想要一个像她那般关心自己的女子,怕是满后宫都找不出一个了。
当了多年帝王,也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宫里的虚与委蛇让他疲累。
他忍不住往东边径直走去,郑大海忙提着灯笼,扭着肥胖的身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