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当时不懂他话里有话,根本就没在意。
她在庭院种花,自然是种给自己看,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种给蒋七八她们看平日进出她院子的也就只有那三个。
至于韩峥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旁人,她更是没有生气的道理,毕竟她已经决定要同他成婚,迟些早些让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再譬如
他拆了她的赤霞株。
韩峥特意让人带来许多他们西州特有的六角铜风铃,硬要挂满她庭院枝头。
颜乔乔并不情愿,这棵赤霞株是她入学昆山院的时候亲手栽下的,一年一年看着它长得这么大、这么茂盛。她喜欢红云般的花株,每次看着它们,她都会觉得自己的院子生气蓬勃。
她觉得把风铃挂上去不会好看,于是让他把铜风铃挂在廊下。
韩峥恹恹地露出委屈的神情,高大的背影微微低垂,就像被主人伤到心的大狼狗,他声气低沉地说,好,挂廊下就是了。
那时颜乔乔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见他不高兴,又想到他刚在琉璃塔九死一生,便没精神再多事,于是叫住他,告诉他可以把风铃挂在树上。
她以为只是挂在树上而已,谁知等她下学回来,竟看到他把花枝斩了满地。
遍地零落成泥。
她惊诧,愕然,她想质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韩峥见她回来,得意洋洋地上前抚了抚她的脑袋。他满身是汗,笑容灿烂。
他亲手把满地花枝收拾干净,然后一枚一枚挂上铜风铃。
整整一夜,他都在那棵光秃秃的赤霞株那里爬上爬下。次日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睛,再看看满树摇晃的铜风铃,许久许久,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知道大西州的铜风铃是祈福的意思。
他满腔赤诚为她祈福,她若不领情、责备他,那便委实是有些好歹不分了。
他揽着她的肩,一次又一次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是不是不高兴。他的声音很大,兴致十分高昂,不住地在她耳边说,让她不要郁郁寡欢,要快乐,要开心,要像他一样对生活满怀憧憬。
她其实只是心疼那些被碾落泥尘的花株,它们陪了她太久太久。
后来韩峥时常爬到树上去,慢悠悠摆弄那些风铃,一摆弄便是大半晌。高高大大一个人,坐在秃枝上摇摇晃晃,朗笑声传到四面八方。
那时候,总有人挤眉弄眼地笑话她,说她与韩师兄好得蜜里调油。
思绪至此,颜乔乔脑海中“轰隆”
一下,响彻惊雷。
从前不明白,如今已十分清楚。
韩峥这么做,是在向身处清凉台的殿下示威,也是在宣示主权,不断地提醒她,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
这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啊她与殿下,前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颜乔乔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厌恶。
从前,她便不喜欢那满树风铃,密密麻麻,夜里还吵得她睡不安稳。如今知道那是韩峥的小人之心,更是浑身难受。
她轻轻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
韩峥那人,便是那样他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心地阴暗得很。
前世她对殿下即便有过少年时的朦胧情愫,也绝无放任之心。她从未想过与殿下会有些什么,一瞬间也没有想过。
而前世这个时候,殿下的身体每况愈下,连琴也不曾弹过了。殿下偶尔登上这座楼台时,看到的不是眼前的艳丽风光,而是那光秃秃、密匝匝的铜风铃,便如病弱残躯不知该多败兴。
这般想着,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潺潺而下。
公良瑾只是转个身的功夫,现颜乔乔又哭成了一张小花脸。
公良瑾“”
“殿下”
她喃喃轻唤出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赶紧背过身,用手背胡乱地抹掉眼泪,“抱歉,我又失礼了”
身后传来堪称温柔的询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忍不住哽咽着多问了一句“殿下平日喜欢看那边的花吗”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庭院。
他沉默了片刻,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