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醒来,却是有些想要小解了。
他小声地示意外面的车夫,立刻就有僮儿过来背着他去到另一辆輜车中。
輜车形制和并车很像,只有细微处有不同,但用处是大不相同的。这里用来放置箱笼行李,同时还会留出一点儿空间,这样在行路途中女眷也有一个可以上厕所的地方。
小解完毕又洗了手,僮儿又把许盈给背回他的车——他是想自己走的,但正在行动中的车队,他这个小短腿恐怕赶不上趟,反而误事。
伏在十几岁僮儿的背上,许盈忽然注意到车队末尾似乎跟了一些人。便问道:“那是什么人?”
僮儿原本就是许盈的随从,相处惯了的,此时瞥了一眼队伍末端分辨了一下,随口道:“郎君,那是昨晚贼人一伙。”
相比起行动坐卧都很受限制,也没处听闲话的许盈,他们这些僮儿却是能够车队里到处蹿的,消息灵通的很。他见许盈很惊讶,便解释道:“贼人不单自己做贼,妻儿老小也一并带进山里去了!贼人在前头厮杀,一些妇孺就在后方等消息,若胜了,也好收拣物什,帮忙搬运。若情况不妙,一些妇孺也能做帮手。”
其实就是那群匪贼的家小。
因为交锋双方差距太大了,他们这些‘预备兵’也就没了上场的机会,而是收拾战场时被四边放哨的骑兵从河对面给搜检了出来。
“本来该一起处置才是,留着怕招祸,临川王殿下正好看见,一句话便否了,这才让他们跟着。”
僮儿说到这里,脸色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临
川王殿下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竟还能在意这些小处。。。”
这是僮儿往好听了说的,其实就是临川王平常表现的非常严肃冷情,根本没想到他是一个这样有人情味的人。
许盈听后默然无语,在回到车上之后让僮儿留了下来,问他:“这些妇孺跟着车队做甚?”
不太可能是想报仇,这绝对是以卵击石!但除此之外许盈也想不到其他了,这难道还有什么好处吗?
僮儿对这种事好像有经验一些,解释道:“那伙贼人半夜突袭不错,只是敌我悬殊难道不知道?既知如此还要以卵击石,必然是被逼无奈,说不定已无隔夜之粮。这些妇孺也是依赖贼人而活,如今这般不过求活而已。”
许盈还是不懂,为什么跟着车队就算是‘求活’了。
僮儿便掀开并车帷帐一角让许盈去看:“临川王殿下身边一位裴先生吩咐的,时不时舍些粮食与这些妇孺——其实舍与不舍,这些妇孺都会跟上来。”
一旦确认车队的兵士对他们没有杀意之后,这些妇孺很大可能就会选择跟着车队走。他们本来就是流民,这年头就算是讨饭也没处讨去!若是流民不能做些打家劫舍的事,就只能指望一群一群的流民汇聚在一起,然后冲击城池混饭吃了。
然后城池中的居民也会变成流民,流民队伍就这样越变越大,这也是史书中的‘蚁附’。蚂蚁很渺小,但蚁多咬死象,可见其恐怖。
但天下乱归乱,鄱阳郡这一块暂时却没有多少流民,成不了那样的气候。若是打家劫舍,之前青壮在的时候尚且混的活不下去要铤而走险,青壮都死了,剩下的更谈不上战斗力了。
这种时候跟着车队走,一来安全,不会有人不开眼地惹上这样一支队伍。二来,也是想讨饭求活——因为老百姓都食不果腹,这才说讨饭都讨不着的,但遇到这样的车队却是另一回事,只要有人能善心就能得救。
这也是逃难路上,普通流民一般跟着军队、豪门大户的大车队走的原因之一。
第8章
听完僮儿的说法,许盈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算了一账,然后摇头道:“事办的不妥,舍的太少了,哪里养得活这些妇孺!你让仲儿姐姐安排人舍些粮食,只说是我吩咐。”
僮儿也没多想,回头就去找仲儿了。许盈没想到仲儿并没有去办这件事,而是很快来他车上找他,委婉地劝他不要掺活这件事。
“。。。郎君好心,咱们也不缺粮,只是这事不能开头。”
仲儿知道许盈不是一般的小孩,说的话他能听懂,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隐藏——说起来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舍些粮食给后面跟着的妇孺是很简单的事,也不是办事的人没经验才算少了粮食。
这是有意为之。
“如今世道大坏,流民千里,逃荒者众。若太大方了,零零散散的流民立刻就能聚拢起来。”
这一片已经远离中原,也就远离了此时最混乱的地区,虽然因为人口较少、开程度较低等原因并不富庶,但好歹大多数人能勉强活下去。
所以这一带的流民也相对较少,不成气候。
可即使是这样,活不下去的破产者也不鲜见。这些人一般的选择就是给豪门大户做佃客,这样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只是由原来的被国家、官员压榨,变成被庄园主压榨而已。这种压榨是敲骨吸髓式的,普通人只能在不断地劳作中逐渐衰弱,苟延残喘。
这种时候人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牲畜牛马之类,甚至价值上连这些都不如。
所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流民是不会去做佃客的。若成为佃客真的是一条好出路,历朝历代也不会有农民起义这样的事了。
再者说了,有的地方庄园主巴不得吸纳更多佃客不错,有的庄园主却不一定。大家都知道人口就是财富,人口在手就能耕种更多的土地,若是有特别技能的人口更是‘利润丰厚’,付出的成本相比起获得的利益简直不值一提,但账不是这样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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