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秦璘鼓起勇气,向眼前唯一有可能记住歌词的人问:“你还……记得刚才的歌吗?”
郑尘带着秦璘往前走,走到霓虹灯没有那么晃眼的梧桐树下,走到听不清男子歌声的路口。
他开口唱起来: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秦璘停住了脚步。
郑尘的声音和那个人不一样。他的嗓音中和清朗,没有暗藏于缓慢腔调中的孤愤,却不能说是没有感情的。像是洞察了、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郑尘有种在空境之中畅游的从容。这首歌,竟被唱出了优美清透的感觉。
郑尘唱完,笑了笑。他又瞧见了秦璘的痴态。此刻,他忽悟出,秦璘表面虽清高冷僻,却持存了许多人已遗失的天真浪漫。他眼眸深处,对任何人都藏着一份期待和欣羡。只要对方稍微能体会到他的世界,眼底那片璀璨的矿石就会浮出。不过,白眼恶徒若是得知这里有份宝藏,必定能把矿石骗走挖走,最后只留给秦璘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郑尘看着秦璘的眼眸,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承诺。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
20191011
外套
郑尘在便利店买了两罐热饮:“纯牛奶和巧克力牛奶,要哪种?”
“巧克力的。谢谢……”
秦璘毫不犹豫地把目光锁在棕色的巧克力牛奶罐上,他对另外一边的蓝色的罐子充满警惕,因为他一闻到牛奶味就想吐。按理说,秦璘只要是带牛奶成分的东西都不会沾边,但他现在实在太冷,不能再嫌弃眼前这罐热饮了,况且还是前辈给他买的。
秦璘没喝,而把牛奶抱在胸口,走进寒风中。
再走一小段路就进楼道了,多少能避点风。这样想着,秦璘埋头加快了脚步。
郑尘也冷,他把外套给了秦璘,自己只穿着单薄的针织衫。现在走在这古老破败的旧小区里,脚下一深一浅坑坑洼洼的,更有萧瑟凄凉之感。他喝了一口牛奶,抬头看见红砖墙上的枯败藤蔓间飞出一只蝙蝠,想着:这栋楼该是危房了吧,居然还住人。
楼下的车停得七横八竖,和电动车挤在一起,秦璘很熟悉地就从空隙里穿过,而郑尘却时不时被拦住,思考是从左边绕还是从右边绕。
不一会儿,秦璘就没了踪影。
左前方的灌木丛后面伸出一只手:“这里。”
郑尘一惊。
“走这边。”
原来是秦璘。
郑尘才看见,原本为了绿化种植的灌木已经被踏出了狭长缺口。不过这些草木也十分衰败了,长得参差不齐的,又在秋霜的摧残下零落许多,并不让人怜惜。这片薄土已经被踏出了好几条小径,没有花,而杂草倒是生气蓬勃地蹿到人小腿那么高。高些的草风吹得倒伏,一蓬一蓬的,像波浪一样堆在一侧,郑尘真担心里面会爬出蛇来。
穿过灌木丛,就到了一条无照明的窄路上。其实是有灯的,只是夜里十一点之后就不再亮了。两侧凄凉的旧楼相对而立,走廊里的声控灯偶尔会在寂静的夜里突然亮起,往楼下投去一片光亮,亮了几秒又忽然熄灭,让一切回归黑暗。每次秦璘抬起头,总会看见二楼那家窗户里亮着的暗红灯光,像血一般镶嵌在墙壁里。
那家人是在做什么驱邪的法事吗。杀了人,要点七七四十九天的红灯,日夜念咒超度阴魂。还是说有人在开膛破肚吃内脏,为了让自己更有食欲,刻意开着红灯增添内脏的色泽。鲜血流烫,淌出窗外,滴在谁的身上谁就是下一个被活体解剖的人。
郑尘走上前,打开了手机电筒:“走吧。”
“啊!”
完了、完了,热血滴在了秦璘手上,秦璘要被抓走了。
秦璘抬起手,感觉手背已鲜血淋漓,自己定是被二楼的人下咒了。
“不好意思,没烫着吧?”
郑尘收了手机,摸出一张纸。
秦璘刚刚往后退了一步,正撞上往前迈的郑尘,于是郑尘手里的热牛奶被撞洒了。
“对不起、对不起……”
秦璘的外套,不,是郑尘的外套,也弄脏了。
“没事没事,你没烫着吧?”
“没有……对不起……”
“没事,先回去吧。”
甜丝丝的奶味在空气里扩散开,秦璘有点想吐。
走到家门口,秦璘很自责地再次向郑尘道歉。他借着乌黄的廊灯,看见郑尘也冻得面无血色,便咬着嘴道:“不介意的话,请进屋坐一会儿吧,我重新给你找一件衣服。”
秦璘很不愿意有人涉足自己的领地。不过,他必须为自己的冒失负责。
郑尘再次踏进了那间狭窄的小屋。
比寂园更寂寞,比寥斋更寥落的屋子。
客厅只有一扇窗。窗下有一张书桌,书桌左边是一面靠墙而放的木柜,右面是一张靠墙而放的床,这样,客厅就只剩中间一处小小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