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
这两个词,她默默握紧拳,再次摆出那么一张顽石脸,木木道:“我和巧儿只是来府里受训的,并不是府上的仆役。”
这表情,不由令李穆的牙根又是一阵发痒。
顿了顿,他才咬牙道:“这还不好办,叫你师傅来签张字据便是。你跟着我,可不要比跟着你那师傅强?至少你不会挨饿受冻。”
阿愁心里一阵恼怒。他这强势的口吻,不由就叫她联想起前世的秦川来。秋阳或许会无条件地去包容秦川,阿愁觉得自己可没那义务去包容一个任性的熊孩子。于是她僵着一张顽石脸,一板一眼道:“我师傅从没叫我挨饿受冻过。师傅养我,是想我将来能承了她衣钵的,只怕我没那福分近身侍候两位小郎。”
气恼中的她,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李穆这会儿说的是“你”
和“我”
,全然没那二十六郎什么事。
她话音落处,堂上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直到这时,阿愁才再次惊觉到,她又忘了“上下尊卑”
四个字了。顿时,她的后脊背上又爬起一层毛汗。
静默半晌,阿愁不安地偷眼往堂上看去,恰正好看到李穆抬手冲着珑珠等人挥了挥。
直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李穆才从上首的高椅里站起身,缓步走到阿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虽然因为多年的体弱多病,叫李穆的身高于同龄人中算得是个矮的,可比起营养不良,且原就比他小了一岁的阿愁来,他依旧比她高出近半个头有余。
看着眼前这豆芽菜般瘦小的身躯,李穆心头不禁一阵五味杂陈。
前世时,秦川父亲就曾以自己亲身经历告诫过秦川,他若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他就必须强大到没人敢跟他作对。为了赢回他人生的主控权,在秋阳所不知道的十年里,秦川经历了常人所不曾经历过的各种磨难。那些磨难最终将他推到一个很少有人能及到的高位之上,也将他从一个心性柔软的少年磨砺成一个冷酷强硬的男人。
虽然转了一世,李穆依旧还是前世那个从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幸存”
下来的秦川。他依旧深信着,只要他够强大,他就可以无所不能。哪怕这一世里,他和阿愁的身份差异有如云泥,只要他站得够高,就没人敢来阻挡他。所以,才刚恢复记忆,李穆就已经开始在筹划他的未来了,且如今他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可对于他来说,当下最急迫的问题还不是未来,而是阿愁。
比起阿愁,一过来就失去所有记忆的他,到底曾做为李穆接受过一年的“当世再教育”
,他远要比阿愁更清楚这个世界里身份等级的残酷。偏如今他的力量还弱小着,所以他才打算借由二十六郎和宜嘉夫人的掩护,把她弄到身边看护起来。哪怕作为一个丫鬟,她的身份地位并不比梳头娘子高出多少,可毕竟她将处于他的保护之下。他相信,只要有他在,就没人敢委屈了她。甚至,将来他再要做些什么手脚,也能更方便容易一些……
和前世一样,李穆制定着这些计划时,并没有考虑过阿愁的意愿。如今亲耳听着她的拒绝,李穆不由就和前世一样,心头升起一股恼怒来——前世时,早习惯了顺昌逆亡的他,虽然于秋阳面前藏起一身的戾气,可他最多也不过是把对外的强势打压,调整为对内的阴柔计谋而已。对于他俩之间的争执,他一向只坚持一个结果:他愿意看到的那一个。
一开始时,秋阳还会挣扎抗议他的独断专行,可经他几次巧妙的转移话题后,她便无奈妥协了。
她向他妥协时,那带着宠溺的眼眸,总叫他沾沾自喜于她对他的感情。有时候他太过份时,她也不过给他一个“斯人已逝,有事烧纸”
的顽石脸而已。但,只要他略哄上一哄,她便很快就忘了她的不快。
那时候的秦川,很是得意于自己对付秋阳的那一套手段,因此,他竟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其实秋阳不过是把所有的不满都深埋进了心底而已……
隔了一世,再次看到这样的一种表情,李穆身体里作为秦川的那一部分,本能地就不喜欢这种“不顺遂”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打压下阿愁的反抗。可这一世的阿愁对他,则再不像前世时的秋阳对秦川那样,存在什么心理弱势。虽然她同样木着一张了无生趣的顽石脸,却是和前世时终将会沉默妥协的秋阳不同,她竟顽固地抵御住了他的威压。
而,直到这时,李穆才猛地意识到,那一刻,他正在重复着前世的错误……
看着阿愁那尚不及自己鼻尖的头顶,李穆压低了声音,委婉吐露着他对她的计划。
“虽说做为丫鬟,比做为梳头娘子身份也高不了多少,可毕竟你会成为我的人。就眼前来说,跟着我,于你只有好处。有我在,便再没人敢欺负你。我能护你平安,也能令你衣食无忧。甚至将来……”
“哈?!”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愁就跟被人咬了一口一般,惊跳着后退一步。一双细长的眯缝眼儿,也瞪得如同一对小铃铛一般。
“我的人”
?!
“衣食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