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慧,你还像当年一样。这十年你的变化比我少得多。”
“……我们还是不说这个吧。不过让我说说你好吗?”
“好。我知道自己变化很大的……”
她的下巴歪了歪,仔细端详着我。那种目光啊,那是一个饱经沧桑、一个和心爱的人分手之后的恋人才有的目光。这是毫不夸张的,她在用这种目光打量我。打量了好长时间,最后甚至伸出手来,在我的鬓角那儿抚『摸』了一下。这火烫烫的手啊。我真不敢看这只手,可是,我还是看到了这只手。它还是那样热,那样柔软。她的手从我的鬓角上挪开了。她说
“当然谁都老了一点儿,不过你的皱纹不算多;这张脸添上了棱角。你眼神里的那股拗劲儿比起当年,简直一点儿没少。是的,它还像过去一样呢。头很好,差不多没有一根白头。”
我想她说的是实话。我觉得要了解一个人有多大年龄、经历了什么,最可靠的就是看他的眼睛。人的眼睛里储藏了一切秘密,什么东西都难以在一双眼睛里隐瞒。眼前的柏慧就是这样。我这会儿离近了才看清这双眼睛这里面实在是有了太多的、无法掩藏也无法遮挡的冷漠,这只有在她安静下来、只有此刻,才让我看得如此清晰。
二
接下去谈些什么呢?问她这些年的生活、她的小家庭——那个小窝?我觉得这都没有必要了。我们坐在这儿喝水,喝淡得无味的咖啡,轻轻地端起杯子,也就足够了。
“你一直待在家里吗?”
她不知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我摇摇头。
“去哪儿呢?”
“最近还去了北边,那个农场。”
“北边?农场?”
她的声音明显地提高了。我有点儿后悔。不过我的手重重地在桌子上砍击着,敲出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节奏,到后来竟然不能中止。
“你怎么了?”
她按住了我的手。
我的双手收到了衣兜里。可是马上碰到了什么——是那个笔记本。我的牙齿磕碰着,有点儿像冬天里被冻得打抖的样子。我问
“柏老……一切都好吗?”
她点点头。
“他还担任院长吗?”
她再一次点头“名誉院长。”
我觉得她该回答得多一点儿,再说点儿什么。
“多少年了。我很想去看看他……”
柏慧微笑着端量我,摇摇头
“你不会的,你说的是假话。”
“为什么?我不敢吗?”
她继续微笑“当年他伤害了你,虽然那时候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他对你已经是够原谅的了,他至今还这样认为。”
我在这个时刻一点儿都不愿意辩驳。我只是说
“不是他宽容,而是你。是你在关键时刻保护了我——你央求他保留了我的学籍。我知道这个。不然的话,我还得重新回到那些大山里。我不会忘记的。我因为这个要永远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