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拜佛
一盏香炉,一根上香,袅袅青烟,熏着一尊佛像慈眉善目的脸。佛像安详,两指轻捻柳体,一只净瓶托于掌中。佛前一席软垫,善男信女跪于其间,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然后匍匐在地,重重地在那古老的青砖地上磕头叩谢。
僧人手持犍稚,飞快地在木鱼上敲打着,唇瓣蠕动,低声诵读古老而神秘的经文。他抬眼,眼神掠过席上一位有缘人,那有缘人着一身缃色襦裙,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白如藕节的手腕,虔诚地在佛像前默立,她合这眼,纤眉舒展,红唇紧抿,不知在许什么愿望。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杏眸低垂,俯下身,在软垫上拜了三拜。
僧人合眸,继续他的经文。
这样的人他见过许多,他们求仙求佛,却偏偏不求人。
已是开春节气,柳树抽条,百花盛开,龟裂而贫瘠的土地,开始有孕育生命的迹象,青青幼苗以破土而出,远望城郭,一片绿绿葱葱。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光景。
有愧在佛像面前虔诚的匍匐着,何愈离开已半月有余,这期间虽然不是杳无音讯,但她能得到的讯息也是寥寥无几。
她每天都等何愈的来信,等来等去,最后等来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上面轻描淡写地写着几个字:“见信如晤,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她用手指一边一边地瞄着纸上最后那两个字:“勿念。”
勿念,这叫她怎么不想念?
她握着笔,对着一张空荡荡的白纸发呆,她想写很多话,从今日天气如何,到树上那只小麻雀今天叫了几声,都想一一写进信里,她又一句话也不想说,满纸胡言乱语根本无法表达她的眷念。于是到了最后,笔尖在纸上也只能落下这么几个字:“见信如晤,家中一切安好,妻。”
在佛像前,她合着眼,许下她每天都在放在心里的挂念,保佑他一切平安。
从庙里出来,便看见庙前院落一棵大榕树下坐着一个头戴红花,下巴生痦,痦上长长毛的一中年妇女,那大娘在树下摆了一张桌,桌上放着一尊怀抱孩童的菩萨像,菩萨像旁一只小小的黄铜铁罐里,盛着七八枚铜币。
那大娘咧嘴一笑,露出微微发黄的牙,和红艳牙根,说:“弄璋弄瓦?生男曰大喜,生女曰小喜,若是男儿,有美玉之德,若是女儿,炼瓦补天,也是好事!”
说罢,那双微凸的眼睛一弯,笑得更深了,然后朝桌上那只黄铜铁罐瞄去,桌下两只脚不安分地往前一伸,前身在桌边倚着,只差没将那黄铜罐子拿起来摇摇。
柳大娘不舍地摸向衣襟,磕磕巴巴,犹豫了半晌,才从内衫里掏出两枚小小的铜板,依依不舍地放进那只黄铜罐里。钱币扔进去的时候和里面已有的铜币碰出一声响,听得柳大娘更是心疼。
她将手收了回来,揣进袖口里,凑近了些,低声问:“我这儿媳妇是二月生人,今年二十有二,黄婆可看得出来什么?”
柳娇娇坐在桌前的一条长椅上,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两手搅着上衫衣角,手心竟已生出一层薄汗。她不敢抬眼,心里好是担心这半吊子神婆会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若神婆说现在算不出来,那她便松了口气;若是说保管是个带把子的,那她也接回了一条命;可若说她肚子的,是个和她一样的丫头,那她本来就没得多少的好日子便到了头,日后有她受的。
她不是不喜欢女儿,她喜欢的,谁不想有一个香喷喷,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但她不能有,至少现在不能。她自己是女人,她吃过很多当女人的苦,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受一次。
神婆伸出一只手,手干瘪,一层青色的人皮松松垮垮地附在突起的手骨上,她一指掐了掐中指,开口问道:“何时受孕?”
柳大娘马上扫了柳娇娇一眼,柳娇娇脸一红,没想到神婆会问得这么露骨,轻声答:“二月上旬。”
神婆点点头,“有一个多月了……”
然后她闭上眼,又掐了掐,微蹙的眉梢陡然一挑,笑盈盈地睁开眼,说:“婆萨保佑,是个男孩。”
“啊……”
柳大娘瞪圆了眼,“男孩……”
是男孩,多好啊。
柳家有后了,当年她铆足了劲儿,拼了大半辈子,总算给柳二八生了个大胖小子,而这个独苗苗现在也有儿子了,他们柳家的姓氏可以传下去了,后继有人,后继有人,虽然继的不是什么官爵富贵,而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姓儿,但现在就算她死了,也不愧对柳家的列祖列宗了!
柳大娘在心里长舒口气,然后马上又不安起来,说:“这才一个月,便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