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卒黑臀被选中,作为护送那匹老马的一百名选锋之一。
历经伐纪渡淄水之战,伐鲁郓城之战,平鲁叛范邑、郓城及泗水之战,当年的伍伴已全都不在了。管仲改制之后,黑臀作为选锋旅的老兵,也搬到了汤乡,加入了新的卒伍。
这两年,黑臀可是痩上了许多,勉强穿得上老伍长的铜甲。那副甲后来经过修缮,填补了胸前的那两个孔洞,又能穿上作战了。
牵着老马,列成大致u形的阵势,将马匹车乘护在中央,又不影响那老马自己判断路途选择方向。
众人在黑暗中缓缓摸索着前行。
后方的士卒们互相配合,拿着折来的粗树枝,将行进路线上的枯树叶多少扫开一些。到次日天明,后方的大军便能循着这种痕迹追赶上来。
这片林中,不知名的鸟鸣声格外得多,即使是夜间,也算不得安静。
黑臀识得几种夜间鸣叫的鸟声,这片林中却迥然不同,最常见的是啼声类似哨音的夜行鸟。
不仅树梢高处有,地面上也有。
除了鸣啭声之外,还有在树冠层飞行的声响。听那些树枝挣扎的声音,这种鸟的体型肯定大得很。
“黑臀,不对劲。”
身旁的伍伴向黑臀搭话道。
“记得先前被射死那个贼寇么?彼众便赖哨音通信!”
黑臀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缓解心中紧张的情绪。
听那些哨声,至少能分辨出十几二十来个不同的位置。
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
刚才的伍伴转头去跟伍长说了这事,伍长又将伍伴的想法讲给另一个伍的伍长听了。
口耳相传,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百名选锋之士皆已振作了精神,一边护送马匹继续前进,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四周和树冠。
今夜不巧月光暗弱,在层层掩映的林薮之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马匹倒是不慌不忙地走着,这些不依赖色彩分辨的动物对于光的需求远比人类要少得多。
有人踩到了地上什么半软半僵的东西,猛地绊了一跤。定睛看时,却是一个死人。
偏着脖颈,大概是从树上不慎跌落摔死的。
那名徒卒不幸正好与死尸四目相对,惊得出了一阵哀鸣。
“啊!!!!”
徒卒的大吼好像是扣动了什么扳机似的,刹那之间,树梢上、林木间,不知冒出多少人来。
选锋之士训练有素,见来者不善,立即列成一个圆阵,将关键的马匹层层保护起来。
几名甲士解下身上的铠甲,披挂在马匹的背脊和脖颈上。
虽然太子没有明说,但选锋旅的士卒们大多也都清楚,目前正是危急关头。
这个特殊的时候,牵系着全军命运的马命,已经远比一两个人的人命要贵了。
齐人之中,又分选出五个伍的士卒,沿原路返回,向主力报信。
其余人皆挺举矛戟,弓弩上弦,时刻准备迎战。
一声弦响,暗箭从一片漆黑之中窜出,从两名齐卒之间漏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更多的箭矢。
还是竹木削制的箭头,只能对不着甲胄的人员造成威胁,而即便是不那么坚硬的皮甲,也能有效地制止竹矢的侵彻。
齐军的作战队形,甲士在前,布衣在后,弓弩游走,贼人的箭雨看着吓人,实际却没有对这些排头的齐军甲士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一方面也是对方的弓弩张力不够,射出的箭矢远没有齐军用鱼鳔胶粘合的复合角弓和鹊桦皮杨木弓来得气势汹汹。
齐军的强弓射出的铜镞利箭,尚且要在二十步之内才能洞穿甲胄,何况这些贼人的短弓弱矢呢。
混乱中,齐军之中的十五名伍长各自引弓还击,只是夜暗过深,实在没有什么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