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击其惰归
眼见日头即将西沉,齐国中军终于整队完毕。
齐侯禄甫踏上车轼,眯着眼睛,观察战场的态势。
稷下之旅组成的圆阵,直径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一还多。
粗略估计,圈内的齐军伤亡已达七八百人。
在圆阵外围,郑军两偏之师以车轮战术轮流进攻,持续不断地消耗着被围齐卒的体力,稷下之旅已经逼近崩溃的极限了。
不过,圈外郑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与稷下之旅的血战之中,近两百名郑军徒卒阵亡,三四百名伤员的情况十分危急。
持续的鏖战,不仅没有食物补充,连饮水都无法保证,除了能稍微蹲下休息之外,甚至还不如腰间系着水袋的齐人。
稷下之旅的战车不愿抛下乡党撤走。
四十乘对上郑车一百二十五乘,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齐侯不得不投入了东门二旅的战车加以援护,一番交锋下来,双方的战马都已筋疲力尽,箭矢射空之后,车左们的手已经抖得连佩剑都拔不出来了。车右们的矛戟多半损伤,甚至有在敌人的札甲上生生折断的。
此时,无力再战的双方战车只能列定队形,彼此瞪视。
在郑太子忽的右军后方,郑国的主力已经撤走大半,剩下的数千郑军围绕着林间道路的入口展开,防止退路被截断。
是时候了。
齐侯禄甫瞑目仰头,默念“曾孙齐侯禄*惟以国之戎事请于太公,太公其佑我哉!”
念罢,拔出佩剑,目视车右,命曰
“击鼓,进军!”
中军之鼓响彻濮水南岸。
齐国中军五旅,稷下之旅被郑军围困,与选锋交换而来的西郭之旅在濮水北岸看守修泽城。其余三旅遄台、桑乡、高乡之旅分列于左中右三支大阵,大阵之中,是五十人的小戎之阵。
在左翼遄台之旅的后方,是百里视的邑师部队二千余人。
除了这共计八千余名徒卒和配属的战车之外,还有左右两军拨配的战车四百乘,仅留下四十乘守卫浮桥,其余全部压上。
踏着隆隆的鼓点,齐军的士卒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地向郑军的阵线逼近。
暮光之中,被围的稷下之旅盼来的是救援的曙光。
指挥已没有了意义,齐大夫崔无终亲自持戟搏战,与麾下的徒卒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身披三创,阵斩郑军徒卒七人。
在原来指挥车的位置,安置着伤重不能再战的齐卒。
被弓矢命中,被步戈啄伤之人尚且有救,被酋矛贯穿的,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所有人的耳畔都是嗡嗡的闷响,体力透支导致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无论是齐人还是郑人,都只是机械性地将手中的兵器刺入敌人的躯体。
在弥漫着熏天的血腥味的战场中心,没有人能够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双方的士卒已经在这里厮杀了将近一个时辰,每一个人的每一根丝上,都布满了类似铁锈的味道。深红黑的结块留在脸上,胡须上,臂膀上,甲胄上,战袍上,汗水打湿衣物,又被风干,然后再次汗湿,身上结晶了一层细密的盐。
喉咙早已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郑人,连传达命令的话语都能省则省。
青铜铸造的甲片和尖刃各自摧折,士卒们持握兵器,手臂上的肌肉因过度紧张而颤抖着,缺损了的矛头比着敌寇的脸面不由自主地画着圈。
一大群乌鸦跟随着几只秃鹫在战阵的上空盘旋。
这时,北方传来的鼓声令这些如同僵尸的齐人重新活了过来。
“是国君之鼓!”
“鼓令进军!全军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