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卷《列传》工工整整地抄完,又写了一篇比圣贤之行悔过自身的文章,一天一夜;待到昭仁殿恭候皇父的垂训,又是一整天,任是习武之人膝盖也已红肿,一站起来钻心地疼,险些一个踉跄磕在门槛上。大太监赵显正好来在门口,一把扶了他,“唉哟,殿下,您当心着!”
“有劳赵公公。”
“这是哪儿的话,老奴瞧着殿下长起来,怎能不扶一把呢。”
对着赵显的笑脸,奕枫连咧一下嘴的精神都没有。
这一场风波着实闹过了火,若不是母妃连夜找了赵显提前压下去,待到皇父差人去查,那人压根儿没去到头所,否则这滥用私刑事小,曝露了他为着一个小宫女怒摔玉佩,奕枫不敢想皇父的怒火,即便如此,依然怒斥他“心焦气燥,小事迷心,难成大器!”
,筹划许久的赴军营历练此付诸流水。
从昭仁殿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斜阳已尽,只余天边一片并不耀眼的颜色照着东边的角门。将一到门口,小太监徐力忙迎上来搀扶,“主子,主子你出来了。”
奕枫不耐地甩开,嘶哑着声道,“怎样了?”
徐力皱着眉用力抿抿嘴,艰难地说,“主子,敬事房我叔叔那儿托了人,可压根儿什么也问不出啊。那天夜里值班的小太监早早儿被打走了,又说第二日并无甚异样,没多什么人,也没少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莫说找着沐芽的下落,是那名册,”
说着,徐力小心地瞅了主子一眼,“也,也见不着。”
奕枫闻言重重地出了口气,意料之中的结果。那一夜自己一怒之下烧干了理智,先做下蠢事,后来慌乱之中又为沐芽求情,这一昏招让他后悔不已!果然,母妃对人情的洞察根本让他躲不及,险些伤她性命,好在敬事房连夜带走了人,可这一走,奕枫知道再想把她带回来难了。
一想到那一夜的狼狈与措手不及,奕枫一股怒火蹿上心头,死死握了拳,任是这一天两夜的疲惫都压不住此刻的杀意腾腾!
从小到大,他争强好胜、处处拿尖儿,却坦坦荡荡从未与任何人暗下有过过结,哪怕是那个从来都不待见他的七哥,不合从来都在摆在明面上。朝堂之上,深宫之中,布眼线,刺情报,可谓盘根错节、在所难免。更知道母妃如今享尽荣宠与她的手段不无关系,可在奕枫眼中,那都是利益相驱,怎可染指亲兄弟之间?谁曾想,这阴损的手段到底还是被亲哥哥用在了他身上!
美人计,算么?
奕枫冷笑一声,只是这冷笑背后如此心虚带着后怕,怎能不惊?从来读史书都会嗤笑那些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心智,枉费大英雄之名的蠢货们,更得意自己对美貌女人十分自持,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小丫头美么?他早已无法判断,只是心甘情愿地疼她;证据确凿,恨之疯狂,打她,他却疼得像死了一样。直到此刻想来,还不知悔,唯一之恨竟然是恨她不曾直言相告,若是她当初能告诉他实情,他会把玉佩拱手送给七哥,斩断对她的控制,彻底地据为己有……
眼前闪过那张苍白无血的小脸,心痛升起更觉咬牙,皇父斥他小事迷心、难成大器,他却不信他能这么蠢!不能信那朝夕相伴的心意都是在骗他!不对,根本不对!
“表哥!”
阴暗的东筒子夹道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御花园角门旁站着个人,显示候了许久。一眼瞧见,奕枫眉头更紧,转身往北五所去,瑾玮忙迎了上来,“表哥!”
奕枫站下,“你不回府去,还在这儿留着做什么?”
一场风波,虽说根本没有牵扯到乾西所,却因着自己被罚、母妃气病,奕枫料得到依着舅父庄之铭的谨慎,定是要将瑾玮接出宫去。
这一句丢出来,十分生硬,眼看着瑾玮眼中含了泪,奕枫蹙了蹙眉,“我领了责罚,事已过去,无需再忧心,跟母妃说我明儿去瞧她,回去吧。”
“表哥……”
瑾玮开口,声儿有些怯,“不是娘娘让我来的。”
“那你来做什么?”
他冷冰冰的,瑾玮尴尬地抿了抿唇,“我……是想问你句话。”
“巧了,我也有句话要问你。”
“表哥你问。”
“隔了这么大个园子,一时三刻的,你是怎么知道玉佩的事?”
“是……七哥传话给我。”
瑾玮小心地斟酌道,“七哥他也是怕事情闹大,不周全……”
“哼!”
奕枫冷笑一声,“他究竟是为的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表哥……”
瑾玮蹙了眉,“此事究竟是怎样我是不得而知,可那一夜若是娘娘不来,你又会怎样?当真比此时好么?一旦失手打死了人可怎么好?”
奕枫听着十分不耐,扭头走,瑾玮一把拉住他,“表哥!我来是想问:你究竟是为何要对沐芽动刑?”
“与你无干!”
“是与我无干,那是否与玉佩有关?与七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