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觉得这名字太幼稚,鲜少有这般叫他的时候。他上次将“啾啾”
二字念在嘴里,是扶缈升神阶的那几日。
升神阶需剔旧骨,换新骨。扶缈剔骨时将自己锁在了屋里,任何人靠近不得,松晏便在门外守了三日,跪了三日。从不求神拜佛的他,破例求神佛保佑扶缈,平安渡过此劫。
碗里的汤药已经放凉,松晏仰头将药饮尽。但凉透的药太苦了,苦得他不争气地掉眼泪。
步重下意识地将一块蜜饯递给他,手伸到一半,又忽的停住,僵在半空不知该如何自处。
松晏抬头扫他一眼,随后伸手接过蜜饯,塞进嘴里,声音还带着未尽的哽咽:“我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困?你这不才刚……”
步重声音顿住,须臾,道,“那你先休息,我去捞条鱼下午熬鱼片粥吃。”
房门合上,屋子里便再无其他声响,彻底清静下来。
步重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远。
-
章尾山上种满了四季常开不败的鲜花。鲜花一团团,一簇簇,铺满整座山头。远远望去,只见万千青山中夹杂着一片绚丽的绯红。
山外布有一层结界,结界处云雾缭绕,犹如轻纱一般遮挡住凡人的视线,让他们只以为面前是数丈深的悬崖。而山上人烟稀少,偶有的几家农户是不小心“坠崖”
,被山神收留在此处的善人。
山上多精怪,虫鱼走兽,花叶精怪,独独不见狐狸一族。
沈万霄在山顶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驻足。
一只深灰色的兔子蹲坐在他的脚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这位小哥,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山神大人前些日子去给九重天太子殿下送礼,今个儿还没回来,宫里没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沈万霄垂眸睨它,未予理会,抬脚便踏上殿前长阶。
“诶诶诶!”
兔子精急匆匆抱住他的脚,“这宫里真没人!咱们就别进去了,你要是真有急事找咱们大人,我这就叫青鸟带信给他!你看如何?”
沈万霄收回脚,弯腰捏着兔子耳朵将它提离地面,全然不顾它的阻挠,径自抬脚走上台阶。
“大哥!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放我下来!大、哎哟!”
兔子精被扔在地上,滚了两圈,摔了个四仰八叉。它麻溜地翻身,抬头见已至大殿门前,霎时警惕起来。
疏影殿前有涟绛布下的阵法,如今涟绛已死,这阵法便无人能解。是以除了当年就在宫中陪伴涟绛的老神仙绝禅,以及绝禅收养的三只兔妖,世上再无人踏上过这条长阶。
沈万霄在门前站定,眼前两扇朱红大门花纹繁复,但不难看出雕刻的是六神:青龙、朱雀、勾陈、腾蛇,白虎和玄武。
兔子精缩着脑袋,嘀嘀咕咕:“这阵法是时间太长法力消失了么?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它绕着沈万霄不停地转圈,一个劲儿地嘟囔着,目光忽然被沈万霄手里抱着的剑吸引:“咦?小兄弟,你这剑我瞧着好生眼熟,咱们是不是……”
话没来得及说完,眼前朱红大门忽然洞开,兔子精顿时噤声。
下一瞬,一个衣裳破烂,杵着拐杖的老头骤然出现在门口。他冷眼看着沈万霄,语气算不上好:“不知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来老身这破庙里有何贵干?”
太、太子……兔子精跺跺脚,几下跳到绝禅身边。
原来这人就是太子……看来阵法并未失效。
亏它方才还找借口说绝禅去赴太子的宴。早知道,在这人上山时就该招呼全山的精怪把他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