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陵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突然弓着后背像只受惊的猫,回身从屋内抓起两把椅子就分别朝暗卫和平药师扔去,借机穿过小院,冲到门口,忽然从天而降两道身影,一个点住他的穴道、另一个探其腕脉。
暗卫追上来,见状松口气,随即气愤:“不知好歹!即便失忆,也该记得救命恩人,怎么朝我们喊打喊杀的?骨子里就是白眼狼!”
另两道身影也是暗卫,闻言瞪了眼同伴:“让你试探,你待这儿偷懒?”
暗卫撇嘴耸肩,没顶嘴:“世子让你们来看着他?”
“世孙要见他,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吃点稳住情绪的、或束缚行动的药,不能吓到世孙、更不可让他有机会伤害世孙。”
赶上来的平药师说:“他身上一堆病,这会儿随便喂药,恐怕加重伤势。”
“您无需顾虑这些,陆延陵还能留在客栈的原因就是让世孙开心。”
平药师欲言又止,最终点头:“行吧。”
暗卫被拎走,留下平药师和帮忙煎药的小童,以及被关在小院的陆延陵。陆延陵的穴道没解开,就直挺挺站在院子中间。
因赵慕黎要来见他,而他从水里捞上来还没换衣物,怕身上不干净,便烧水来洗澡。平药师可不想伺候一个攻击性颇强的疯子,留下拟好的药方便脚底抹油跑了,哪怕他非常好奇陆延陵身上的某些奇怪的伤势。
赵慕黎对陆延陵充满好感,睡完午觉,卖力地做功课,到申时四刻终于完成一天的任务,赶紧喊来侍女要打扮。
穿上平时最喜欢的衣服,戴上次一等喜欢的小黄龙帽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璎珞坠子,理一理衣摆,确定十分完美,赵慕黎才踩着稳重的步伐踏进书房,仰头看处理公务的赵亭:“爹爹。见,阿父。”
赵亭头也不抬:“看完这卷再说。”
赵慕黎懂事,只要不对他言而无信,目的能成,他从不缺乏耐心等待,于是安静坐到一旁,摸出九连环玩。
等他解开连环锁,赵亭正好完事,将人抱起,走向东院:“见到人,你别太主动。廉价。”
赵慕黎:“他是,阿父。我主动,孝顺。”
赵亭寻思半晌:“他太久没来见你,一定很愧疚。如果你表现太孝顺,他会更愧疚、更难过,更觉得对不起你。”
赵慕黎仰起脸:“?”
手把手养大的娃,一抬屁股就知道他想什么,赵亭没好气道:“真的。”
赵慕黎歪着头,面无表情,思索着是要热情诉说他对阿父的思念之情,还是保护阿父的脆弱心灵从而保持距离,最终孝心之上,无奈妥协。
到得院门,赵慕黎拍拍赵亭胳膊,使了点劲滑下来,一再端正帽子、衣服,才跨进去。
一见到蹲在墙边拨弄草丛的陆延陵,赵慕黎冲过去,捏起拳头、气冲丹田:“阿——”
陆延陵忽然扭头,“!”
赵慕黎顿时泄气,猛地转身跑到赵亭身后,保住他爹一条大腿,露出半边脸,面瘫着一张小脸蛋害羞了。
陆延陵警惕地瞪着赵亭,冲他龇牙,右手不知哪儿偷来的一把剪刀,握得指关节泛白。
赵亭拍了拍赵慕黎的头顶:“爹爹和……他聊几句,你先出去。”
赵慕黎来回看两人,一语不发,乖乖被领出去。
院里被清空,独留陆延陵和赵亭两人。
“你没那么疯。”
赵亭扔下一小瓶药丸,“疯子不是傻子,不会一次次往危险堆里钻,更不会在思量过后跳水救人,你想有个理由接近我、留下来。疯子和他人的对话也不会那么有逻辑——哦,你此前和院里的煎药小童的对话都被复述到我跟前,你应该不会觉得我还像从前一样好骗吧?”
陆延陵接过瓶子,摇晃两下,摔到地上,滚出十几颗药丸,捡起一颗放嘴里嚼,嘎嘣嘎嘣响,也不知道他味蕾是否破坏,竟觉得好吃似的,一口气塞进七八颗。
赵亭撩起眼皮,眼里无甚情绪:“不怕毒?”
陆延陵吞下药末,似乎因赵亭给他东西吃而少了些许防备,他起身,绕着陆延陵转,片刻后小心翼翼靠近,耸着鼻子嗅闻,忽地咧开嘴笑,快步上前,要去拉赵亭的手。
赵亭身影一闪,陆延陵扑空,明显地疑惑,眼尖地瞟见赵亭,也不去思考他为什么忽然消失,而是继续扑他。
他没内力,脚筋被挑断过,自然跑不过轻功决定的赵亭,一个没注意便扭了脚,正面向还滚烫的药壶,陆延陵也不懂闭眼,就直勾勾地瞪着越来越近的药壶,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来。
赵亭握住他的肩膀便要甩开,哪料陆延陵打蛇上棍似的攀住赵亭的手臂凑上前。
赵亭以为他又要耍诡计,怒气上涌,改握为抓,四指弯曲如鹰爪,扣住陆延陵的肩胛骨并用了力气。
陆延陵吃痛地皱脸。
赵亭手臂一晃,要将他扔开,却见陆延陵一手扯开衣领,那儿一圈蚯蚓似的疤痕,而后被撕开,露出通红的、白得起皱的皮,皮上一副刺青小像。
那小像分明是——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