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再想他会不会哭,会不会难过。
因此一个小时后接到时濛的电话,出于抗拒,傅宣燎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挂断。
不久,时濛又打了进来。
手机调了振动,嗡嗡的动静还是令周围的与会者频频侧目。幸而会议已进行到尾声,为防错过重要电话,傅宣燎在接听和关机两条路中选了前者,退到会议室外面,按下接听键。
刚接通,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声便一股脑涌来,傅宣燎皱眉道:“你在哪里?”
过去约莫半分钟,那头才出现人声。
“下雨了。”
时濛的声音很轻,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傅宣燎。”
他喊着他的名,又重复一遍,“下雨了。”
抬首望窗外,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色,以及从云层里银河倒泻般坠落的雨。
傅宣燎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又想骗我回去?”
言罢,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几声不寻常的呼吸,沉重而竭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心头一紧,刚要问他怎么了,对面的时濛慢吞吞地开口道:“是啊。”
这回声音里带着嘲笑,“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提起的心落了回去,傅宣燎又被这个疯子气到,恨自己总是不受控地为他心软。
“那别等了。”
不想再被他牵动情绪,傅宣燎收起了所有可以称之为温和的东西,冷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夏日的枫城多雨,闷热中也掺杂几缕肃杀寒气。
时濛躺在破旧仓库外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和身体,呼吸间铁锈味弥漫,和着咸涩的雨水,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他不想咳嗽的,肋骨应该是断了,稍稍一动胸腔里就被扎得生疼。时思卉临走前还狠狠踩了他的右手,说他毁了时家,毁了所有人的幸福,要他付出代价。
时濛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确定当年给傅宣燎下药的人正是时思卉。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质问道:“有个时沐还不够,你凭什么也跟我抢?”
积攒多年的愤恨总算寻到爆发的出口,也顺带解开时濛心中谜团的一角。
可惜剩下的,他没办法再亲自觅得真相。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的生命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着,如同手中握不住的沙,快到他心悸恐慌,却又无能为力。
趁束缚解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艰难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唯恐来不及,时濛没有报警,没有叫救护车,抓紧最后的时间打给通讯录里的001。
他想听听傅宣燎的声音,怕以后就听不到了。
他还想告诉傅宣燎,外面下雨了,可是蘑菇没有带伞。
听着电话里绵长的“嘟”
声,时濛甚至幻想,说不定能从傅宣燎口中讨几句温情话语,为他抵挡一点寒冷的侵袭。
可是傅宣燎并不知道他的处境,说出口的话句句戳心。
“那……”
时濛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不显得狼狈,“那,我要是快死了,你可以……”
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假设抛了出来,在假设即将成为现实之前。
许是被他用生命威胁烦了,这次傅宣燎仍未当真,以为又是骗他回去的手段。
“时濛,你还没闹够吗?”
傅宣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没有一丁点温度,“你的生死,本来就与我没有关系。”
那就是不可以了。
就算死了,他也不会记得。
得出结论的时濛,竟感觉到一丝解脱的快意。
他一面骂自己活该,咎由自取,一面摊开双臂,将手机丢到旁边,瞪大眼睛看着破开个黑洞似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