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晋从榻上坐起,瞥了眼更漏,还不到亥时,他只睡了两刻钟。他手抵着额,想起方才的梦,心密密麻麻的一阵疼。
缓过那阵疼痛后,男人抬眸四顾,这屋子黑黝黝一片,没有灯火,也没有她。
……
鸣鹿院。
容舒抱着个月儿枕,趿着一双夹棉蝴蝶鞋来到东院,叩了叩门。
“阿娘。”
沈氏还在生着气,可天冷,委实舍不得自家闺女在外头挨冻,只好没好气道:“快进来。”
容舒笑眯眯地进来,沈氏瞧着她花儿一样的笑脸,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下晌她便是这般笑吟吟地抱着束野杏花回来,说有事要同她道。
那会沈氏见她那白生生的小脸满是喜色,可喜色里又藏着点儿忐忑,心念一转,下意识便看向她的小腹。
她与允直成亲也快七个月了,若是有了也不稀奇。
沈氏想当然地以为她有喜了,心里头好一阵喜悦。
没曾想这姑娘一张嘴便是:“阿娘,我同顾长晋已经和离了。”
说着便拿出封和离书,献宝似的。
沈氏初时还当她在说笑,直到容舒将那盖着官印的文书摊开给她看,方反应过来,她这闺女竟真的不吭不响地便同允直和离了。
想起那封盖了官印的和离书,沈氏气愈发不顺了。
忍不住戳了戳容舒的额头,道:“你这是在胡闹!才成婚不到七个月,你怎可如此儿戏?你可知当初为了让你嫁到顾家去,阿娘费了多少心思!”
容舒赶忙上前给沈氏顺气儿,认真道:“我就是不愿意将就而已。阿娘,我不喜欢顾长晋,顾长晋也不喜欢我。”
沈氏半点儿都不信她说的话。
“你莫要骗阿娘,你自小便是个念旧的人,喜欢上的东西便是坏了烂了都舍不得扔。再者,允直怎会不喜欢你?上趟来鸣鹿院,他对你分明就是动了心的。你同阿娘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我现在真的是不喜欢他了。”
容舒竖起三根手指头,道:“您若不信,我给您发个誓。”
说着便要发个毒誓。
沈氏一把按下她那三根手指头,道:“又在胡闹什么?”
“真没胡闹。”
容舒道:“我同顾长晋成亲七个月,都不曾圆过房呢,他不喜欢我,我也已经不喜欢他。阿娘——”
小姑娘放下月儿枕,一脸正色道:“我不想把自己困在后宅里,从前我的确很喜欢顾长晋,可现在我知晓我错了,我在梧桐巷过得一点儿也不开怀,既如此,还不若早些和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曾经,她是真的愿意为顾长晋洗手作羹汤,同他过琴瑟和鸣的日子的。
但那也只是曾经,是前世爱着顾长晋的容舒,而不是现在的她。
她如今见到他,当真是心如止水,除了敬重便无旁的情绪。
沈氏望着她,许久之后,叹了声:“你日后莫要后悔便成。”
这孩子大抵是猜着了她会阻拦,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地先把和离文书办了,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怕日后昭昭会后悔。
“怎会后悔?”
容舒笑了笑,道:“阿娘,您女儿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可有魄力了,您得向她学学。”
竟是夸起自己来了。
沈氏怎会不知她这女儿又在劝自己和离,笑嗔了声:“你当阿娘同你这般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