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福躬着身退了出去,将所有的情绪和算计都藏在了眼底。
果然,宜婕妤失了手,连带着让钦天监在陛下这儿都失了信誉。
定要让她赶在年关再做些安排,将钦天监的那个卦象圆回来。聆福心里盘算着。
清平帝撑着脑袋坐在椅上,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自前殿而来的脚步声。他抬起眼,就看薛晏一言不地跟在聆福身后,默默走到他面前行了礼。
“平身吧。”
清平帝抬了抬手,指了自己下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
薛晏在那儿落了座。
宫女上前斟了醒酒茶,清平帝咂了一口,等着薛晏先开口说话。可他坐在那儿,半天不言语,像根木头似的。
若放在平日里,清平帝定会觉得受了怠慢,定要大小个脾气的。可他今日醉了酒,又被勾起了对容妃的回忆,此时面对着容妃所生的薛晏,竟头遭生出了非同寻常的耐心。
“你箭术很不错。”
清平帝率先开了口。“燕王教你教得挺好。”
薛晏道:“父皇谬赞。”
他冷眼坐在那儿,看着清平帝的醉态。
清平帝这会儿喝多了酒,半点没有防备,也分毫不加掩饰,将他最真的想法都展现在了脸上。薛晏尤其看不起他这般做派,任凭他在那儿真情流露,薛晏却冷眼旁观着,像在看戏似的。
在他看来,清平帝这点难得流露出的感情,廉价得可笑。不过因着他是个皇帝,故而还算有点作用。
这不,旁边那太监,以为自己掩饰得有多好,不还是紧张得额头冒汗么?
薛晏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唇角。
前些日子,死士回了情报,说那药是许家弄来,是由许家的下人,借着主子出入宫禁看望宜婕妤时送进去的。
因着查到了许家,他们还找到了一条颇有意思的密报,一并送给了薛晏。
钦天监的灵台郎,当年和宜婕妤有些故旧,宜婕妤进宫时,他一路追着马车跟到了宫门口。之后没多久,这人就入朝为官,进了钦天监。
如今看来,不光是钦天监,就连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是宜婕妤身边的人。
薛晏淡淡看了聆福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中早已顺藤摸瓜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理清了七七八八。
而座上的清平帝仍在那儿兀自回忆着。
“燕王当年还是朕的二哥。”
他慢条斯理地歪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扶手,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年轻时便武艺高强,又擅文章,皇考最喜欢的就是他。只是可惜,天妒英才啊……”
说到这儿,清平帝顿了顿,将后头的话都收了起来。
薛晏看见,他惺忪朦胧的醉眼里,泛起了些许锋芒。不过转瞬即逝,他歇了话头,那片刻的锐利就也消失不见了。
“倒是你母妃。”
清平帝又看向薛晏,接着说道。“你回宫这么些日子,也常去她宫里拜一拜她的牌位。”
薛晏道:“儿臣遵旨。”
清平帝看着他,片刻之后,难得地叹了口气。
也全是命。他喝醉了酒,难免感性,斜倚在椅子上想。若不是这孩子这般命格,怎么会与自己父子离心呢?如今对自己半点不亲近,想来也有几分可怜。
他这幅情态,让旁边的聆福如临大敌,倒是薛晏,心中泛起了冷笑。
喝多了酒的人,最容易被感情操控,平日里的算计,全会教醉意麻痹掉。他这会儿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过借着醉意,自己感动自己,待到明日酒醒了,就都做不得数了。
若真信了他这幅情态,才是真的有病。
薛晏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只等着清平帝赶紧完那些没用的感慨,好将他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