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件旧年穿的大毛衣裳,他要送人。”
“送人送人,八成是送给行院里那些女人。送银子不就得了么,又想起送衣裳,送去人家又要拿去典,岂不费事?”
芸娘一面唠叨着,一面辞了月贞往屋里来。打帘子进卧房,果然见霖桥躬在那里,把几个描金的箱笼都打开摊地上。
“我上前年做的那件灰鼠毛大氅呢?怎么不见?”
芸娘上前去帮着翻,“你都不穿那件衣裳,这会又翻腾什么?总是压在那里了吧。”
霖桥又使丫头进来帮着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总算给翻出来,叫人用个包袱皮包起来搁在榻上。
他得闲到榻上盘着腿吃茶,“张家的夏姐,我今日在张家应酬,撞见她那老爹到后门上管她要钱,说是冻得没法子过冬。那老头,缩头缩脑的,身上就穿了件破袍子,里头还是碎布头填的,瞧着也可怜。我把这件袍子给了他,穿也好典也好,随他的便吧。”
芸娘不禁掉身看他一眼,他这个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染了一身公子哥不好的习性。
倒还剩一颗心还善,行院里也不见得有那么多相好,只是经不住她们歪缠哭穷,常去照顾生意。
作者有话说:
月贞:永远纪念你?你想得美!你大哥我都不纪念。
了疾: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不能一概而论。
月贞:怎么不能?从此我也只当你死了!
了疾:和尚死了,李鹤年还活着。
第45章梦中身(五)
霖桥只管吃着茶说自己的话,并不看芸娘。近来因为年节应酬多,像是吃胖了些,颧骨没那么高耸了,眼窝也浮上来,眼睛里似乎也跟着有些疲惫浮露出来。
年底收账,走到人家去,都少不得吃席面,乏累也是应当的。芸娘才没功夫过问他,倒是他说的夏姐的老爹,她说了一嘴,“这样的穷汉,好好的女儿都给他卖去做那勾当,你送这样的好衣裳给他他必定也是卖。”
“卖也随他。”
霖桥豁然一笑,无所谓的态度。
芸娘在榻那端坐下,睇他一眼,想到小慈悲寺竹林内的那个人影,总疑心是他。但打小慈悲寺回来两个月,又不见他有什么异样。别说来刺探,就是人也少见在家。
她近日食不甘味,睡也睡不踏实,觉得是这个疑影的缘故。他不来刺探,她倒想调过去探一探他,好叫心里踏实,“上回在庙里,我给岫哥求了签,倒应验了,你得空跟鹤年说,叫他回去替我还愿。”
“什么签这么快就灵验了?”
芸娘盯着他的脸,不肯错过一丝可疑的表情,“就是个问平安的签,没什么。我还落了个耳坠子在庙里,你叫鹤年帮着找一找,是不是丢在禅房里了。”
霖桥神色并无异样,看她一眼,懒懒靠着打了个哈欠,“什么不得了的耳坠子,重新到铺子里打一副就是了,还得费心叫人找。”
“那样式的难打,料子嚜平常,青白玉的,不过我最喜欢戴它。”
她暗里攥紧手帕,有些冒险,“就寥大人也上山那天,我穿一件靛青的衫子配它,谁知从鹤年精舍后头那片竹林里走下来时,竟不见了。我回去寻了一回,没寻见,恐怕是丢在禅房里的。”
霖桥不过“噢”
了一声,没大放在心上的样子,“回头我见着他跟他说。”
言讫,他搁下茶盅拿了包袱皮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