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还有个小孩……”
封路凛话没说完,又用手去刨煤,风堂也跟着跑过来,蹲着,学他的模样伸手开始扒车门。
危急时刻,封路凛看到那只小嫩手又动了一下,他几乎使出最大的力气狠拽住车门往外一拖!
车门本就被压得已经变形,窗框曲折在一处,小朋友在车内挣扎着,爬又爬不起来,身躯过于稚嫩,抵挡不了车顶碎物的坚硬。
小朋友的力气太小,风堂只能看见他小手掐在窗框上,一点一点地捶打。
“别动,乖,”
风堂慌忙地哄几句,也不知道小朋友听不听得明白,连忙转过身用胳膊抵住下沉的窗框,盯紧封路凛,吸气道:“我数一、二、三——”
他口令一结束,封路凛猛地伸手挤入狭小的车内空间,够不着,又冒险躬身钻到车内把浑身脏污的幼儿抱出来护在怀里,是个小男孩。
小朋友两三岁的样子,估计才学会走路说话没多久,如今吓懵在那里,泪珠挂脸,浑身发抖。他用极其微弱的童声哭喊着:“妈妈……”
“不哭啊,乖弟弟……”
封路凛把小朋友抱紧,不太会哄,笨拙地抚摸他的背。风堂抓起自己的衣袖给小朋友擦脸上的煤灰和血,又用掌心和手背在封路凛脸上擦擦,咬牙道:“你去看乔策那边怎么样了,我来抱他。”
说完,风堂又耐心地握住他软绵小手,“来,哥哥抱抱。”
把小朋友交到风堂怀里时,封路凛手臂张开了些,也抱了一下风堂。
他在风堂额间落下一吻,神色颇为严厉:“你带他退到路边远点的地方,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先和大池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风堂点头,“放心。”
说完,他抱着小朋友从绿化带处钻出来。
司机轻伤,已被送上救护车,风堂紧抱着小男孩,有一声没一声地哄着他,医护人员赶来将他接过,又招呼上两位交警跟着去医院看检查。
“老乔,事故处理中心那边通知说有人过来了。凛队说还有个小男孩儿是吗?是……”
队员哽噎一声,“是遗孤吗?”
“通知家属吧,”
乔策说完,于心不忍,“车上是一对夫妇……确实是爸妈没了。家里还有个小姨、一个叔叔,通知一遍。”
事故现场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还要等着消防队来冲洗。
风堂还想着方才抱住小朋友的柔软触感,心里堵得难受。
太绝望。
因为这一起事故,路口连着戒严两天,封路凛就没换过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在意外面前,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这句话他很想跟风堂说一次,也不想风堂再来看他工作。自己每天受理的交通事故太多,生死看淡,难得被触动出情绪。
封路凛甚至觉得,每让风堂面临一次这些,就是在撕风堂的伤口。
任何经历过交通事故、或者曾经在交通事故中失去过亲友的人,对这些意外都太过敏感。
人心的是如何变硬的?看多事故、看多血肉,甚至在面临赔偿和拘留时,有些夫妻能瞬间翻脸。
这次事故后,城里连下了两日夜雨。
支队门口的低洼浅坑被灌了个通透,潮湿之气绕上门梁,在白墙上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印。门口刻的“第四支队”
分外醒目,旁边还有一排字:青草路口交通事故遗孤捐款仪式。
风堂有饭局,来时已晚,捐献活动过了一轮,钱也全部报了上去。他跨进屋内时,停住了脚,发梢还在淌雨。
大池拿抹布擦过摆捐款箱的桌面,抬头见风堂进屋,乐道:“嫂子,我们马上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