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皇帝站在那幅长河落日图前,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殿中灯光通明,却又朦胧似雾,撩着人的思绪也渺茫了起来。
他想起七岁那年,父皇病重,他和七哥守在父皇的榻前,父皇一只手握着他的,一只手握着七哥的手,病痛的折磨使得他这双手枯瘦如柴,青色的血管像是土地上突出的老树根。
他说:“肖儿,你七哥志不在江山,所以,父皇将这皇位传给你,你定当竭尽所能,保护楚昭百姓,平定天下。”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的点头:“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老皇帝又气息微弱的看着叶痕说:“痕儿,父皇知你心意,那大河山川才是你的向往之地,但是,答应父皇,帮助肖儿铲除异已,消除外患,待等这天下太平,楚昭安稳,你再去寻你的那片天地,可好?”
叶痕咬着唇,将老皇帝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皮肤上的硬皮扎着他的手心,他的心里痛不欲生。
“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八弟,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老皇帝安慰一笑,合上眼睛前,他低喃着说道:“父皇想念大漠的黄沙了。。。”
老皇帝驾崩之后,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叶肖便带着老皇帝的皇冠与一众护卫一起前往大漠。
因为不熟悉环境和路途,他们很快就在沙漠里迷了路,用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走出去,身边的粮食和水渐渐的用光了,马匹也杀得只剩下最后一只,为保他的性命,省下仅有的口粮,几个护卫在他面前先后自刎。
他一个人牵着马往前艰难的行走,后来把马也杀了,他坐在沙丘上,吃着最后一块马肉,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看见前面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河流,而一轮落日挂在晴空之上。
他兴奋的向沙丘下面连跑带滚的奔去,可是那河流却离他越来越远,他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一堆黄沙里。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有银铃般的笑声,他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正坐在骆驼边上烤着上好的羊腿,她的身边放着羊皮袋子的水壶。
他摸了摸喉咙,艰难的伸出手去。
她在此时回过头,他只见她眉目如画,白衣胜雪,像是仙子。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的开口问:“我是不是死了?”
女孩走过来,伸出小手在他的脸上掐了一下,他呼痛:“干嘛啊你?”
她轻轻的笑起来,然后将烤好的羊腿和水放到他面前:“我叫沫儿,你呢?”
他皇子身份不可暴露,怕在这异国他乡被人抓了把柄,于是随便编了一个名字:“恪峰。”
余后的几日,一直是沫儿在照顾他,直到他的体力复原,能够行走了,可他却突然舍不得走了。
他喜欢静静的坐在那里看她呆,他喜欢她烧烤食物时认真凝眉的模样,他喜欢她对自己笑,那一瞬间,仿佛是大漠上开出了鲜艳的牡丹花。
直到要走的那日,他心里虽万般不舍,可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说:“以后你会去楚昭国找我吗?”
她摇摇头:“我不会离开大漠,不会离开家的。”
他懊丧的垂着头,然后眼神炯炯的看着她说:“等我们长大了,你要是还没有嫁,我也没有娶,我就来大漠向你提亲。”
她只当是笑话,掩嘴轻笑。
见他脸上气色认真,便敛了笑容说:“我给你舞一曲吧,做为送别的礼物。”
他说:“好。”
结果她跳了一曲大漠的剑舞。
他自小生在皇宫,见惯了那些身姿妖娆的舞姬,可是他此时竟觉得,这个仅仅只有几岁的小女孩跳起这一曲惊鸿舞竟然会有种天地失色,风云变幻的感觉。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舞蹈,一时间看得呆了。
多年后的某个午夜,当他从梦中惊醒,披了外袍来到开满梨花的院子中,他抬眸远眺,梨花中似乎有她一个盈盈浅笑,开得正艳。
他命人画了一幅长河落日图挂在未央宫中,每当他身心疲惫的时候,便会望着那画面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一身白衣的女孩为她跳得那曲惊鸿舞。
他已贵为楚昭国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当年的承诺似乎已经随风沙一起淹没了。
直到那一日,黎国使节来访带来黎国国君的诚意,他们要将黎国的天芒公主沫儿许配给他,他当时云淡风清的跟黎国使节说话,可是黎国使节一走,他高兴的几乎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云骞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似乎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皇上,何事如此开心?”
他终于忍不住问。
皇帝高兴的说道:“立刻颁旨,册封黎国公主沫儿为二品昭仪。”
云骞一愣,“皇上,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刚进宫就册封的。”
他却固执的道:“朕不管,朕就是不要她受委屈。”
沫儿来得那日遇到山贼,他寝食难安,派出自己的贴身侍卫林近枫亲率八百御林军前去寻找,直到传来找到她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成婚那日,他心里忐忑了很久,也兴奋了很久,等那些繁琐的仪式一过,他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他们的婚房。
当他掀开她头上的红盖头,她的美丽几乎让他惊艳出声,比起十几年前,她更美了。
可是她看他的目光却充满了防备,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当她跪在他的面前说她舟车劳累,请他到别的宫中休息的时候,他知道,她已经不记得他了,而且,她的眼中已经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
他当时大怒之下拂袖去了华妃的宫中,可是一整晚,他都坐在软榻上,他的眼中只有她,充斥的满满的,连一颗沙子都无法挤进去。
他知道宫中险恶,那日她会遇到山贼,也正是华丞相的安排,华丞相本欲挑拨楚昭和黎国的关系,让他内外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