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还觉着稀奇得很,不过看多了也就腻了,这几年他在人界摆算卦摊,无聊之际在街上见过这些,因为他摆摊也无人来算卦,也就只能看这些人表演解解闷儿,看久了,连他们是如何喷出火的、如何从手中凭空变出花束的都摸了个透底。
毕竟像这种常见的表演太多了。
当时他还想着要不然不算命了,瞧着那些人变戏法赚得盆满钵满的,他也艳羡。
但是他沉默寡言又没办法像这些人一样吆喝行人来观赏,总不能跟观众大眼瞪小眼吧。
幸好他对道比较感兴趣,在老道士那里学过一点六爻八卦,还是老老实实算命比较好。
不过这焰火戏他还从未听说过,不免有些期待。
江闲轻轻摇了摇头:“此前未见过。”
玄主道:“那小道长可要好好瞧瞧了,这是我特地为小道长准备的——焰火戏。”
江闲往台下看去。
只见高台下十个赤膊大汉提着两桶被烧融化了的铁水,那两桶铁水看起来滚烫极了,这桶大抵是耐高温的,高温度的铁水没将桶给烧穿。
观众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高涨,气氛也愈来愈热烈。
赤着上身的大汉手中执一柳树棒子,中间有凹进去一块儿,不知是用来干甚的,不过江闲很快就知道了。
另一个大汉将滚烫发红的铁水放于那柳树棒子上,然后执柳树棒子的大汉将那铁水朝空中高高抛起,宛若一道灼热耀眼的流星。
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那空中的铁水一猛击。
霎时,铁水被排散在空中,溅起了如楼阁一般高的火花,万千星辰从天陨落布满了祟都的上空,那落在柳枝花棚上的铁水像火星子,点燃了挂在棚子上的鞭炮烟火。
噼里啪啦——
鞭炮烟火齐齐绽开来,现场气氛一下子被推到最高点,发出震耳欲聋的赞叹声和欢呼声。
江闲举目望去。
江闲望着焰火,而玄主望着江闲,江闲看得有些入神,并未察觉到玄主的视线。
万千铁星焰火如光倒映在江闲眼眸之中,那向来冷若冰霜的神情也逐渐温和了下来,此番盛景照亮了江闲那尘封两千载的记忆……
与霄复逢忆往昔
那是在他在人界当道士的那短暂的六年。
老道士带他下山游历,他就曾在那次游历中见过这柳枝花棚,不过那柳枝花棚比面前的柳枝花棚小多了。
……
江闲站在不远处,看着老道士和其他几个道观的道士一同搭建着一个看样子像是棚子的东西,在他们旁边还有工匠在打着下手,往棚子旁边搬运着一捆又一捆的柳枝。
老道士并没有让他插手一同搭建,就让江闲站在一旁干看着。
江闲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多问,就在一旁静静站着看他们搭建棚子。
少时,老道士倒是率先开口了:“小鹤,你站在那边看了这么久了,可知这是何物?”
他手中拿着几根柳枝藤条,在江闲面前晃了晃。
江闲认了出来,答道:“这是柳枝。”
老道士将手上这柳枝藤条缠上了那杵在土地里的杆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一个死结,他又指着这高高的棚子问江闲:“那你可知这又是何物?”
江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道士哈哈一笑,抚了一把花白长须,那双已经有些睁不开的浑浊眼睛凝望着那柳枝藤条上白白的、小小的花骨朵,心生暖意。
“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五行,五行而生万物,小鹤不妨再想想看?”
老道士缓缓道。(注1)
江闲经过老道士的提点,很快想了起来:“先前师父讲过的学中有所提及。”
“哈哈,看来为师讲的学小鹤还是认真听了,比那几个为师讲学不好好听的小兔崽子好多了!这句便是此花棚象征之意。”
老道士很是欣慰地用赞赏的目光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不过现在让你接触此事还太早了,毕竟你还年轻,知道这是柳枝花棚,用来祈福禳灾、驱邪镇祟,是道士与匠人之间共同的祭祀活动即可。”
老道士遗憾地叹了口气:“今夜可是有好戏看了,不过为师今夜要去镇上为百姓祈福,可是看不见咯,上一次看,还是在十年前啊……”
他又看向江闲:“若是小鹤你想看,今夜可下山来看,那可是难得的盛景。”
江闲应下。
他面上是答应了,可是他今晚便要回到天外云镜复命,注定看不到老道士口中的盛景了。
原本他昨日就该走了,但还是多留了一天,帝君知道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虽明面上没说什么,但还是在暗示他勿要多停留,早日回到天外云镜。
“晚一日也无妨,想必是人界之事还未处理完吧?”
水镜那头的帝君翻看着案台上的天外云镜卷宗,抬眸用那淡金色的眸子扫了江闲一眼,又低眸继续翻着手上的卷宗,将手中的卷宗按上了红色的泥印。
帝君的声音依然温和有礼:“不过吾还希望闲不要忘记自己的仙君身份,神仙与凡人之间有壁,我们神仙岁月漫长,是凡人短短的百载寿命无法比拟的。”
江闲知道帝君给了自己台阶下,又在侧击旁敲提点自己。
他沉默片刻,回应道:“如帝君所言,确实是有余事未处理干净,并非与凡人有所纠葛,等处理完就回天外云镜,不会多待。”
帝君道:“明日可能处理完?”
帝君这句话不是在问他,而是给了江闲一个期限,江闲应下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