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维吉尔还是选择了妥协,手向费尼克斯手里那柄短剑伸了过去。
「好吧好吧。」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刮。让我自己来。」
「不。」费尼克斯摇摇头,「我要帮你。你坐起来。」
「我说你啊……」
维吉尔挫败地呻吟起来。他真不明白费尼克斯何必这么执拗,谁刮不都是刮吗?
看来费尼克斯是不会放弃了,维吉尔只好再让一步,心情复杂地坐了起来。
老实说,要他对哪个人像这样一忍再忍,这在之前是根本没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这个费尼克斯……
也许他真的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吧。单从那副容貌来看,他无疑已经得到了上天最大最深的宠爱。
至于自己,大概是那种被老天「选中」了,把他接手过来接着宠的仆人一个吧……维吉尔无力地想。
但是,当费尼克斯用细腻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仔细为他清理胡渣的时候,他凝视着这张表情认真的脸,在那一瞬间却忽然感到,怎么被宠着的那个人倒像是他自己?
下一秒又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滑稽,维吉尔自嘲地牵起嘴角。
「好端端傻笑什么?」
费尼克斯低斥着,拿指尖往维吉尔颊上轻轻一戳,「你看,脸给刮花了。」
「花了吗?」
维吉尔茫然地回视着他,「可我好像没感觉到痛……呃,我是说,花一点就花一点,我无所谓。」
「可我有所谓。」费尼克斯的声音异常地低沉下去,像在惋叹,又像疼惜。
他忽然凑过脸,吐出舌尖,舔上了他所说的被刮花的地方。
维吉尔完全没防着,被脸颊上传来的湿软触感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就把他推开了。
「费尼克斯!」
维吉尔捂着脸,手掌下边还有点温温的,湿湿的。
他心里涌上一阵怪异的感觉,喉咙一瞬间变得有点干涩,但他没时间研究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是干什么?」他皱紧了眉头。
费尼克斯微笑着不回答,把维吉尔的脸捧过来,继续之前的刮胡子工作。
「……」
这样一来,维吉尔又不好再计较下去了,安安静静垂手坐着,也没再做出任何表情,免得又发生刚才那样的意外。
很快费尼克斯就完成了工作,直起腰端详着维吉尔,脸上露出成就感般的满意神色。
维吉尔被那专注的视线弄得不自在,摸了摸恢复光滑的下颚,干咳一声说:「这样,就好了吧?」
「好了。」
费尼克斯点点头,又看了维吉尔一会儿,才说:「你真不该把自己的美貌埋没了,傻瓜。」
留下目瞪口呆的维吉尔,他转身走到桌子边把短剑放了回去,然后坐回自己床上,重新拿起书阅读起来。
他不像普通船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除了需要指引航向的时候,时间都非常自由。空闲时他就坐在安静的地方埋头看书,那些书籍都是以前海盗们从别的地方「借」过来的,纯粹是好玩而已,在这支船队里基本上没几个人会碰它们。
也难怪其他人都说,费尼克斯这个航海士之所以能如此出色,一定和他这爱阅读的好习惯脱不了关系。
坐了一阵子腰又开始泛疼,维吉尔只好躺了下去,两只眼睛却还不忘滴溜溜地打量着费尼克斯。
反正没有睡意,不如看着好看的东西当作享受。
费尼克斯的脸孔低垂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平坦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两排纤长浓密的睫毛。
他的头发用皮绳松松地挽了起来,因为披散着太长了,感觉有点碍事。
自从上船之后,他的换洗衣服都是由维吉尔提供,因为他们俩的体型差不多,都是外表看来修长,其实精壮在衣服底下。
紧裤长靴的着装让人显得精悍,不过那件蓝披风费尼克斯始终不离身,使得人在精悍之中更添了一股贵气。
其实维吉尔一直隐隐有种感觉,费尼克斯的来历恐怕不简单,可又问不出什么来——费尼克斯总能巧妙地打着擦边球含混过去。
考虑到他可能有什么不想公开的隐私,维吉尔也就没有勉强,反正海盗们聚在一起,只需有相同的目标,至于哪个人的前尘过往那完全不重要。
费尼克斯以前杀过人吗?这个问题维吉尔无意间想过几次。
航海士,说起来像是一门文雅的正当职业,只是在海盗船上当航海士,就算他不参与掠夺抢杀,但万一在海上遭遇了另外的不怎么友善的海盗船队呢?
面对敌人的进攻却毫无反击之力,这就不大好了吧。
从费尼克斯上船至今,他连扛水桶这种重活都没干过,虽说这是大家护着他,没舍得让他「操劳」,可维吉尔还是忍不住怀疑他能不能在危险中自保。
然而与此同时维吉尔又觉得,这个男人,搞不好拥有着从外表看不出来的能力。
说不上这种怪念头是怎么来的,维吉尔也不知道,该不该希望这种直觉是准确的。
几十海里之外,一座孤零零地立在水中央的小岛。
狭窄的海岸上残留着昨晚篝火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乱七八糟的酒瓶和木屑。醒来之后就继续踏上航程的人们遗忘了它,没有人为它打理。也不需要谁来打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咕噜咕噜的声响中,泥土上沙石上冒起了水泡,然后迅速地溶解了,就像被强酸浇过那样的溶解了。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整座海岛都化成了一片泡沫,在茫茫的大海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