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為了做出改變所做的那些努力是否也是有用的呢?被網暴,被排擠,被攻擊,被傷害,被冷漠以待,是不是這輩子還會重蹈覆轍?
「你看起來像個聖人。」
顧夜寧沒有回頭:「謝逅,走開。」
攝像機還在運作,他不想和謝逅在這裡鬧起來。
偏偏這人不依不饒,又從另外一邊繞到了顧夜寧身前:「你只是在試圖挽回一些不該挽回的東西,沒有必要。」
一股燥郁之氣轟然上涌至咽喉,再被狠狠咽下,顧夜寧的手指用力攪在一起,僵硬地被塞進了褲子口袋裡,他猛地扭頭去看謝逅,眼底像蒙著一層陰翳的灰幕,聲音一字一頓,似是從牙縫中勉強擠出:「這,不關,你的事。」
謝逅盯著他。用一種顧夜寧不喜歡的,居高臨下的傲慢姿態,對他即將爆發的怒意置若罔聞:「沒必要,顧夜寧。這是集體戰,但這整個比賽是個人戰,你最好清醒點,別意氣用事。」
煩躁的情緒胸腔涌動,顧夜寧快被這股橫衝直撞的鬱氣頂破。
他忍不住去細想,在上輩子謝逅對他所做的一切,是否也是如此。一貫的目中無人,一貫的自我為中心,一貫的居高臨下,一貫的不把別人的情緒當作情緒,就好像他人都是垃圾桶,而他可以肆意地傾瀉情緒和價值觀,無論那些內容時好時壞,與他有無關係。
就像那句「我討厭死你了」的怒斥,謝逅從不會去想,那句話會給別人帶來多深的陰影。會讓人如何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將每個字拆開合起反覆斟酌,只是為了弄清到底為什麼對方會對自己如此厭惡,卻百思不得其解。
「夠了。」
謝逅愣了一下:「什麼?」
顧夜寧閉了閉眼睛,強自將情緒壓制在發顫的語調之下:「我客氣地請求你,閉嘴,可以嗎?」
「你……?」謝逅微微張大了嘴,看起來對顧夜寧的回應始料未及,所以無言以對。
「求你給我基本的尊重吧,求你在我對你說「別說話」的時候放我靜靜一個人吧,可以嗎?」顧夜寧猛地回頭怒視謝逅,攝像機還在四面八方運作,但他的理智岌岌可危,在炸裂邊緣瘋狂試探,已經顧不上自己「規避風險」的原則。
謝逅瞪著他,他眼底的情緒沉沉浮浮,嘴唇張開閉攏,卻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一向傲慢的少爺的尊嚴受到了挑戰,於他而言必定是個稀罕事,顧夜寧不意外他呆若木雞,張口結舌的模樣,並且很罪惡地爽到了。
「借過。」
他擋在顧夜寧前進的方向,顧夜寧伸手粗魯地一把撥開了他。
剛才和6航肩膀相撞,能把對方撞得生痛的謝逅,居然就這樣被顧夜寧一巴掌給撥開了,甚至還趔趄了一下。他連連後退,眸光閃爍,幾綹髮絲從額角垂落眼前,看起來有些狼狽。
第36章
把為了鏡頭和剪輯消耗的腦細胞用於學習,保證人人都是學霸。
「聽說你們的爭執了。」
衛南星說。
「葉叢茗換c之後謝逅不依不饒,你把他推開了。」
時間已逾凌晨,練習室燈火通明,連綿成一片,在夜色下如同地面跳動的星星。窗外大雪紛飛,織成一張雪色密網,將沉暗黢黑的天密不透風地籠罩於其中,從窗口望去,鋪滿積雪的路兩側,路燈佇立在雪霧中,凝固成寂靜又冰冷的姿態。
顧夜寧收回視線,只笑一笑。
他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F班在排練時的爭執都能引起熱議,更何況他和謝逅並不是練習生中無名無姓的那一撥,暗地裡飛傳播的流言蜚語,連盛繁都不遠萬里從其他教室跑來和他求證。
衛南星仔細打量了一下顧夜寧的表情,確認他沒事,才稍稍鬆了口氣。
「沒影響你就好。」
顧夜寧說:「肯定沒影響我,但會不會影響剪輯就說不好了。」
全看節目組的後期導演準備怎麼安置他,是風光大葬,還是刀刀凌遲。顧夜寧厭惡這種任人拿捏的感覺,全因為他沒能忍住對謝逅「惡語相向」,但事後仔細思考,他並不後悔當時自己的所作所為。
衛南星神色一肅。
顧夜寧雖然語氣自然,神情淡定,但能這樣說出口,必然已經是較嚴重的情況。
「按你這麼說,現在還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死磕到底,一條化干戈為玉帛。」他說。
顧夜寧被他凝重的語氣逗笑了。
「怎麼個死磕到底,又怎麼個化干戈為玉帛?」
衛南星責備地看他一眼:「死磕到底當然也不是看見他就翻白眼的意思,你也應該知道,在這種節目裡適度的裝可憐總是必要的。人的本性,在沒有任何偏向性的情況下,更容易偏心弱勢群體。」
顧夜寧又想笑了,一個最不可能裝可憐,整個節目待遇再不公平也幾乎不掉眼淚的人,在指導他如何裝可憐,這畫面未免有些滑稽。
「節目組會怎麼剪輯你們的這場矛盾很難說,無非幾種可能:第一,完全剪輯掉,正片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第二,保留你對謝逅發火的部分,傳聞里你把他「狠狠」推開了,譬如放在預告片引起爭議,吸引眼球;第三,原原本本地放出。」
顧夜寧覺得自己再笑,未免顯得有點不尊重人了。他四下望了望,攝像機還在工作,但他們沒有戴麥,只要錄不進聲音,他和衛南星就只是普通意義上的閒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