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苦长,晚上七点的时候天色还很亮堂,西边天空的火烧云熊熊燃烧着,知青们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看报纸写思想汇报,宋庭昱把捡到的纸叠了两下,小心翼翼地藏进衬衣胸口的袋子里,外面还穿布衫罩住。
“庭昱,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唐天宇毫无形象地坐在磨盘旁边,手中大蒲扇哗啦啦地扇,大背心大裤衩子让一些女知青都不敢睁眼去瞧。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房屋又闷又热,外面运气好还能邂逅几缕自然风,大家都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这时候就有些羡慕那些被分去住在老乡家里的知青,比如连硕,可以两个人甚至一个人睡一间房,不用大热天的还挤在一起。
不过人家资历很老了,他们这些刚下乡的羡慕不来。
宋庭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如常道“中午口渴直接喝小溪里的水,有点闹肚子了。”
赵杰瞅了瞅他“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一样娇气,大家都喝了也没见有人肚子痛。”
宋庭昱没有反驳他,指了指屋里“我先进去了,蚊子多。”
王枝说“屋里蚊子更多看把我咬得,昨天好不容易听着嗡嗡声睡着,睡着了一点感觉也没有,醒来就在脸盆子里看见我这幅鬼样了。”
哪只该死的蚊子方向感那么好,不偏不倚地停在她两只眼睛下面,给她咬出了两个又红又肿的眼袋
宋庭昱走回房间,一股汗味和食物酸味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毛,动作自然地关上门,耳边还听到曹雯雯的声音“不是给了你一瓶花露水吗,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谁让你省着不用的”
他拉了一下灯绳,床头为起夜预留的灯泡亮起,照亮了白纸黑字的推荐表。
宋庭昱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只平时不常用的钢笔,外壳乌黑光亮,一看就是保存得很好。
屋里唯一的桌子上有大大小小的划痕凹痕,他怕一不小心笔尖就会戳破薄薄的纸,于是拿了本硬壳装订的红宝书垫在腿上写。
姓名、性别、年龄、履历所有的空白处都认认真真地填满。
写完后,他举起纸放到眼前又检查了许多遍,轻轻吹去未干的墨迹,唇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似乎已经见到自己扬眉吐气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上学的情景,连学成归来会有多受女孩子欢迎都想到了,到那时,6夕濛一定会后悔的。
“砰砰砰打扰了,调查一些事情。”
宋庭昱慌忙把工农兵学员推荐表收好,从窗户破洞处向外看去,是两位身穿警服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鹰钩鼻的警员颇有些凶相,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你们这儿所有人都在吗”
唐天宇刚想说还有人在屋里,宋庭昱就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
另一位厚嘴唇的警员说“不用怕,我们只是问些问题。”
赵杰和曹雯雯悄悄对视一眼,赵杰心里打着鼓,看到曹雯雯“稍安勿躁”
的眼神,深呼吸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鹰钩鼻简单说了一下时间地点,保护受害人隐私没说具体案情,问“你们那时候都在哪里”
他打开了从村支书那里要来的上工记录,一个个校对过去。
知青们参加大队的集体劳动基本都是在一起的,时间地点互为印证,牧正豪遭遇袭击的当天他们一起去玉米地里摘玉米了,包括上厕所在内,谁也没有离开过十分钟以上,往返案地再加上和牧正豪打斗的时间,十分钟是不够的。
鹰钩鼻用铅笔在本子上记录着,注意到一个特殊的人“谁是赵杰”
赵杰上前一步“是我。”
“你请假了是吗”
赵杰咽了口口水“我身体不好,经常请假,那天一直待在知青所休息。”
厚嘴唇的警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赵杰看起来人高马大中气十足的,不像是身体脆弱的人。
“有人可以证明你一直在知青所吗”
赵杰为难道“大家都去劳动了,确实没有人可以为我证明。”
鹰钩鼻和厚嘴唇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合上上工记录本,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你的个人用品。”
厚嘴唇掏出证件来“放心,我们是有许可的,不会随便弄坏弄丢你的东西,也会对你的隐私做相应的保密工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让查反而引起怀疑,赵杰只好领着二人把他的衣服、鞋子、被褥等等翻看了一遍。
赵杰有三双鞋,一双白面红标的回力牌运动鞋,一双当拖鞋穿的普通布鞋,一双上工耐磨的低筒靴,鞋底花纹都和于警官找到的鞋印不一致,尺码大小倒是刚刚好,但脚大的青壮年男性大多都穿这尺码,不足以作为特殊性线索来指认。
两位警员感谢了一下知青们的配合之后就离开了。
宋庭昱暗暗抹了一把汗,他一开始还怕警员是来找他捡到的那张推荐表的。
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这个表他还是趁早交去革委会的好,否则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