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郭老师虽然也不年轻了,可头发还是黑的。你这染白了算是哪门子的看齐?
不过高维说的就是玩笑话,陈敏还能这么追着不放?她又不是恶犬,逮着咬人的那种。
“该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朝你看齐才是。”
头段时间他们办公室里还在讨论这事,拿老师当终身职业的哪还没有个目标,谁还不想上特级教师呀?然而除了教学之外还得有编写教材、发表论文这类的硬性指标。
因为说起论文,就提到了高维。三十岁评上文学院教授,论文像是喝白开水似的往外发,关键是人家研究方向还广,不是就那一两个点吃一辈子的那种。办公室里也不乏高材生,可跟高维比起来就是差得多了。
就算是早些年没少发论文的郭钟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这江山还是得让年轻人来支撑才是。高考命题组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年来命题组的队伍也是呈现年轻化的态势,各个学科都是转向了大学教师为主,高中教师为辅的基调。他跟陈老师这两把老骨头之所以还能继续参与命题,那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高考题目需要标新,但也不能出题出脱了,把考生们给玩死。所以需要更多的年轻人的血液融入进来的同时,老骨头们也不可或缺。
几个人都是“老相识”
,说着便是聊了起来。
高维看陈敏说话少,多少也猜测到几分因由。他虽然没结婚,可身边同事大部分都是结婚有了孩子的,有的夫妻俩貌合神离各过各的,也有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的。他跟陈敏打过交道,知道他们老两口感情深厚,如今这老伴儿没了,表面上虽说没什么,心里头难过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高维也没说“节哀”
之类的话,人家陈老师是什么样的人,追悼会刚结束就回学校继续上课把自己弄进了医院,既然来了这,那肯定是收拾好了情绪。
他没事再去说人家的伤心事干什么?欠抽吗?
不过郭钟海就没想那么多,“……之前一直说是去看看陈老师您,结果家里也是不少事就没顾上,卫工去的突然,您也节哀。”
他在省实验中学教书,今年虽说不是带毕业班,不过事情也多得是,卫大钧去世的事情他也是后知后觉,一直想着去看看陈敏,结果事赶事都卡到了一块,始终没能找到时间。
陈敏没想到郭钟海忽然间提了这么一茬,她怔了下,不过很快还是代入了角色,“谢谢郭老师,大钧他也是求仁得仁,我也替他骄傲。”
这也是陈敏的心里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卫大钧在她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努力科研,也不忘家庭,她还挺羡慕老教师的,再婚遇到了这么一个良人。只可惜有时候老天爷小心眼,看不惯别人夫妻恩爱。
高维没想到郭钟海提了这事,不过这俩老教师年龄没差多少,说这些也无可厚非。不过这种场面,他多少有些不擅长处理,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脸上神色收敛了不少。
陈敏觉得气氛有点压抑,“郭老师高老师你们这是准备出去看看?”
“不去了不去了,等过些天再去,我是打算先去资料室看看,研究研究考试大纲。”
高维听到这话乐了,“郭老师你还用研究呀?你们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考试大纲上面的字掰开看里面是红的还是黑的,哪像我们这些,每年都是到了这然后翻来覆去的研究。”
高维说的是大实话,今年九人小组里面除了省考试院的一名研究员外,剩下的八个人里面三个是高中老师,半数以上的则是大学老师。和高中老师整日里研究教材研究考试大纲不同,大学老师有几个会去研究高中教材和考试大纲?
虽说每年一次,高维对这一套也算是了熟于心,可也不敢轻松一丝半点。
这可是关系着全省上下几十万考生的大事,牵扯着几十个万个家庭,覆盖面那可是百万计数的。他在课堂上向来不羁,不过到了这也是把自己那七分性子收敛到三分,也就是又遇到了老熟人,就多聊了几句。
陈敏没想到这两人要去,她正愁自己还不了解今年考试大纲呢,“高老师你聪明,我们这上了岁数的可比不上你好记性,再说了我这也是有一段时间没看教材了。”
三个人一起去那边资料室去看资料,郭钟海顺带着也说了起来,“我头两天倒是听说了这么一耳朵,陈老师你可是六中一宝,前两年到了退休年龄的时候潘校长三顾茅庐好说歹说把您给延聘了,这次怎么舍得让您办了退休?”
尤其是这节骨眼上,内行人谁不知道高考命题老师的话语权?抛下正在带的高三学生让陈敏退休,这可不符合潘昌运的一贯作风呀?
他倒是也听说了陈敏晕倒在课堂上的事情,估摸着也就是因为卫工去世心里头没调节过来。现在身体不也好好的嘛,不然,怎么能来这边?
“估摸着是老潘怕我再晕倒碰瓷学校?”
陈敏笑了声。她一开始还以为老教师不过是勤勤恳恳耕耘的园丁而已,觉得就算是退休了因为语文学科的特殊性也不会被返聘。
不过知道自己还顶着个特级教师的荣誉称号后,陈敏就是明白了过来——现在她绝对属于全省范围内走到哪里都吃得开那种,被返聘那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因为这件事陈敏也意识到潘校长挺鸡贼的,因为老教师当初是延聘,而并非返聘。这就像是语文考试中的词语辨析,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区别却是很大。被返聘的教师拿两份钱——退休工资和学校提供的丰厚薪酬。而延聘的话,学校就不用再提供薪酬了。
此外,学校还会给返聘或者延聘的教师购买一份商业保险,不过因为老教师早就自己买了商业保险,反倒是替学校节省了钱。
潘昌运那是拿着情分说事没花钱就把老教师留在了省六中,要不陈敏怎么说他鸡贼呢。
老教师也不是糊涂人,她前些年能同意卫大钧拿钱给儿子的小舅子,也就不在乎那点工资,更多的是情分所在吧。奋斗了一辈子的岗位,真要是离开,不舍得是必然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老教师当初就是倒在了自己奉献一辈子的教室里、讲台上呢?
“老潘哪有你说的那么胆小?”
郭钟海对陈敏这说辞不赞同,他想了想补充了句,“他也就是抠门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