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愧这么一叫,牛大顺跟着抬头,他狼狈极了,身上脸上全是踢的脚印,尤其是眯缝眼睛,肿成了一条线。起初,牛大顺并没有认出她来,见有愧穿着整齐干净,脸颊丰腴,还以为是哪家的夫人。
“哥哥。”
有愧又喊了一声。
对牛大顺拳打脚踢的几个人停了下来,怒目瞪向有愧,“这家伙是你哥哥?”
“是的。”
这是她的哥哥,纵然眼眶淤青,脸颊肿的老高,一脸狼狈,但她还是能认出来,可她的哥哥却不认得她了。
牛大顺目光茫然地落在她的脸上,然后从上到下肆意打量着。
有愧心头一寒,低声道:“哥,我是有愧。”
牛大顺的眼睛亮起一道精光,“有愧?”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一把抱着有愧的双腿,说:“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身上有钱么,快给我些钱吧。”
这便是她哥哥与她阔别这么久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没有问她被卖给谁了,没有问她过得好不好,而是快给我些钱吧,给我些钱。
有愧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开,“我……没钱”
她其实是有钱的,就藏在她内衫的夹层里。可这是给何愈买布料的银两,那钱并不多,现在这么冷,何愈每天都要去江边监督运粮,他那一身薄棉袄在江边根本都不能御寒,他的手冻红了,耳朵也冻红了……有愧的手默默的捏住外衣的衣角,摇摇头,“我没有钱……”
“你没有钱?”
牛大顺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了起来。
他的眼睛缓慢地在她的发髻,在她的外衣上留恋着,最后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骗谁呢?还说没有钱,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都是钱?”
“我……”
有愧语塞,可这些都是何愈给她的,并不是她自己的。
“几天不见你倒是过得好得很啊,当上夫人了,享福了。你过得这么好,有没有想过爹娘?有没有想过我?你知不知道娘病了,你知不知道家里现在一口粮都没有了,你姐姐到现在都嫁不出去,都成老姑娘了,你光顾着自己高兴,你还知不知道你在村里有一个家?!
这些话像针一样刺在有愧的心上。她有一个家吗?难道不是在她的爹娘把她卖给牙婆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家了吗?
大汉猛地飞起一脚,往牛大顺膝盖后面的窝里扫了一腿,厉声道:“我再给你三日时间,按规矩,若你再不还钱,那么便剁掉你右手。”
牛大顺面朝下的扑在地上,恨得牙咬切齿。有愧上前扶他,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便被他粗怒得推开,他冷声道:“你别跟我假惺惺了。”
有愧默默地缩回手,低声问:“那些人是谁?为什么找你要钱?”
牛大顺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腿还有些大颤,斜倚在店铺门口的台阶上,“家里揭不开锅,借了点钱。”
这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他们的家里现在的确又没粮了,当时把有愧卖掉换来的银两精打细算也只够他们吃这么几日,于是牛大顺便动起了歪心思,他将家里的地契给当了,换来些银两,然后进赌场指望能大赢一笔。然而天不遂人愿,起初的几把牛大顺手气好极了,眼看着能翻两番,结果最后一把时输了一个精光。牛大顺不服输,向赌场借来了钱,继续赌,终于欠下了一屁股债。
在一边听着的柳娇娇冷笑了一声,她牵了牵有愧的胳膊,在有愧耳边低声说:“别信你哥的话,那些人啊,是城北赌馆的人。你这事千万别让何愈知道了,他这人最生平最恨赌这个字了……”
牛大顺侧耳听着,没听太清楚,但却明白一个大概,马上计上心来,说:“有愧啊,你哥哥我也不是什么恶人,你被爹娘卖走之后我在家里可难过了,一个大男人晚上竟然哭湿了一床被子。你现在过得好,我是打心里的为你高兴,希望你能跟妹夫小两口的,好好过日子。你刚刚也着了,若我不拿出这笔钱来,他们可是要断我一只手,你看在咱们兄妹一场的份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接着,他微顿,话锋一转,道:“若你肯帮我这一次,这事儿便就这么过去了;你若是不肯,那我就只能求妹夫帮帮忙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这个赌鬼哥哥,见见我那好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