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闻梅也无法了,只恨自己不清醒,不甘心,终究做了错事。
她低身,磕头说:“奴婢知错,请公爷吩咐。”
“我想要你去和静安堂透露一件事。”
不多时,闻梅回到雪净堂,神色恍惚,心内酸涩。
原是以为,公爷对林氏,是年少时的求而不得,了却心愿也便没什么了,可如今看来,那只是她的臆想罢了。
另一头,裴劭刚下朝,便看胡天在他的马边等着,胡天这几日是不在上京,连夜赶回来的,风尘仆仆。
他把调查之文书,交给裴劭,裴劭掂量着手中东西,说:
“去查一个绘画大家。”
胡天:“爷说的是?”
裴劭:“清露夫人。”
第三十二章君臣我觉得更像兄弟。……
之所以让胡天去做,一来是历练,二来,如果让李彰武平流之辈去做,恐会引起他人注意。
而胡天做得确实很好。
林家祖籍徐州,在林尚之前,家中一直务农,太昌十五年,徐州涝灾,林家旁支林老太爷拖家带口,赴京避难,就安置在京郊。
彼时林尚十五岁,身为庶子,家中供不起他读书,他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五六年,在凉州遇到乡绅之女,结得良缘,可惜红颜薄命,女子诞下孩子后撒手人寰,林尚带着孩子去到外祖家,后来正遇到突厥进犯,他进入军队,从一个小兵,到千户,又到参将,在凉州终有立足之地。
而林尚的堂兄林堂,则是林老太爷这支的嫡子,多年读书只考了秀才,家中过得苦巴巴,十分贫寒,林尚迹后,时不时接济他们。
林尚很忙,心知自己分不出精力打理资产,在林堂提出帮忙时,便爽快答应了。
若没有林尚,林堂这一家子,压根别想在京城活下去。
只是林尚所托非人,林堂豺狼之心,得了好处不撒手,知道林尚战死,还欣喜万分,反正田铺财产够多够用,林尚就是死得好,死得其所。
之后,林昭昭归来,她的堂兄弟姐妹,皆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乡野女子,又土又没见识。
胡天查到,当时京中的德康布庄,给林家姑娘公子们做衣裳,一人一季六套衣服,布料花样繁多,好不奢靡,林昭昭却只有两套,还都是用最便宜的布料,小姐身边得脸的丫鬟,穿的都要比她好。
林堂叔一家,都是白眼狼。
于是林昭昭蛰伏一年,出其不备,夺回家产,其中艰辛,纸上难以详述,她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林堂叔用赖皮手段去店铺门口闹,林昭昭叫来京郊所有乞丐,每天给钱,让他们围着林堂叔一家转,让林堂叔颜面丢尽,这才稍稍消停。
这些,三年前裴劭就已经查到了,很快浏览而过。
而接下来这部分,是他三年前所不知的。
林堂一家离京后,几经周转,最终回到徐州,胡天此行,是去徐州找到的人,用了不少手段,才从他们口里撬出旧事。
林堂叔绑架林昭昭,把她卖进百欢楼。
裴劭攥紧手指,指尖一阵阵白,那日午后,提起这段往事,林昭昭轻抚手上伤口,神色平静,宛若在讲他人之遭遇。
可每一个字,都化成薄如蝉翼的刀片,细细密密地划在裴劭心口。
如今,再看纸上之叙,裴劭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
吃了这亏,林昭昭不愿意罢休,把林堂告上官府,可官府那日恰好有事,拖到第二日才传召,林堂一家却早就跑了,官府追查不到。
胡天查到,林堂一家之前与百欢楼,从无交集,在这件事后一年,百欢楼关了门,然而老鸨李氏,带着风尘女子们下江南去了营生,那儿也是富贵之地,不怕没有纨绔。
于是,李氏也好,林堂也罢,都活得好好的。
合上案卷,裴劭勾勾唇角。
好大能耐,一个风尘女子,一个吃喝都要族弟提供的废人,明面上,没有任何倚靠下,居然能让官府大喇喇放过。
六年前,虽裴劭不在京中,为接过老国公衣钵,整肃西北军,同时也着手深入了解朝堂之事,京畿府尹曾是户部尚书柳青云的门生,柳青云便是他的外祖父,官府不作为,是受了谁的使唤?
三年前,他手下还有不少国公府的旧人,没能调查出这段旧事,是真的没调查出来,还是被压下来?
国公府在期间扮演的角色,很不光彩。
裴劭手心一阵冷一阵热,如此看来,林昭昭隐瞒这一切的目的,已初有轮廓,但是还是有点不对。
他和她,从没怕过棍棒,如果仅是国公府在其中作梗,还远不至于造成今日,让这成为一道触之不得的疤。
为何,到底为何。
可笑三年前,他与林昭昭最后一次见面,她说话激他,他便也真的信了,信她是自愿离去,嫁入杨府。
裴劭往后一靠,重重舒出一口气。
须臾,他卷起纸张,放入桌中暗格,抽屉刚关上之时,时空交错,另一头,有一个抽屉被猛地打开,光亮照进这黑漆之地。
这是五年前,太昌三十五年。
林昭昭手腕裹着白纱布,因方才手上动作大了些,伤口开裂,纱布上晕染一层淡红,但她没有留意,只顾着翻找抽屉,拿出田铺地契。
“把这些卖了,都卖了,我不信,我不信官府不肯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