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豪颓废地坐下,3言两语的讲了心萍的心结。他没有直言心萍所经历的悲剧,没有提自己家庭中的不堪,而是把事情推到了混混身上。
“之前我不是说过,我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吗,那时候的她温柔,善良,笑起来让人觉得暖暖的,也很爱说话,我们全家的孩子都喜欢她。”
尔豪无力的坐在沙上,将头向后靠去,仰头看着天花板,幽幽道:“是在我上高二那年,她……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很不好,你明白吗?她……”
杜飞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一时间,心疼、怜爱和难以置信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惊得他无法言语:“她……她被……”
尔豪点点头,面露苦涩:“不止如此,她还被迫生下了一个孩子。从那之后,她性情大变,我想,她拒绝你、拒绝和你继续走下去也都是因为这一点。或许是你提起结婚的事,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孩子,所以配不上你;或许是你忽然凑近她,让她回忆起从前生的事情。当然,我猜,两者都有。”
屋子里陷入了长达十分钟的沉默,还是尔豪率先开口问道:“听完了我讲的这些,你还能接受她吗?接受她的脆弱与恐惧,接受她灰暗又不堪的过去……说实话,她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从现在的反应来看,她最起码是很抵触结婚,或是抵触亲密接触的。如果你接受不了,或是害怕她一直走不出来,杜飞,就此放弃吧,我们还是朋友。”
“尔豪,你不用说了”
,杜飞站起了身,“我刚刚只是在想,下一颗‘杜飞的心’要叫什么名字。”
在尔豪的帮助下,杜飞终于在陆家先到了心萍。
第3十3颗“杜飞的心”
叫“藤本皇后”
。
“藤本皇后”
是一种花的名字,哪怕在再炎热或者寒冷的天气里,哪怕它的枝干损坏,叶片掉光,只剩光秃秃的一根杆子,任谁看了都是一株已经枯死的植物。但只要地下的根部没有被破坏,只需要第二年的气候变暖,就会有新的嫩芽生长出来,再次绽放出花朵。
杜飞接受她所有的过去,也做好了准备迎接任何一种有可能的未来。
作为交换,心萍也终于完完整整地接受了所有“杜飞的心”
。
只不过,在他与心萍的未来还没能等到时,先被迎接的是动荡与战乱。
《何梅协定》《秦土协定》《塘沽协定》这一系列条约造成了华北空前的危机。哪怕远在上海,大街上也常有举行爱国游学的学生。
不出半年,北平就乱起来了。
那天,心萍杜飞、如萍书桓、依萍五个人在火车站送别了尔豪。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搞得我好像回不来了一样。”
乱世的离别捉摸不定,每一次再见都可能是永别,就连一向和他不睦的依萍此时此刻也红了眼眶。
尔豪的离开瞒着家里,既是怕他们担心,也是怕他们会阻止。对家里,他说是被报社外派到南京,陆家只有心萍3姐妹知道他北上的真实原因。
“没关系,我只是记者而已,又不是上阵打仗的,不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几个人都被他故意搞怪的话逗得笑了笑,见火车马上就要开走了,何书桓上前一步道:“尔豪,你做的这个决定令我震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每个人都等着你回来,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没过多久,上海也被日军入侵。王雪琴本来每天还要和几个太太一起打牌的,最近门也不敢出了,整个陆家除了照常上班的心萍和买菜的佣人,只有陆振华偶尔敢出门。
不过直到晚上,有秦五爷的人将陆振华的尸秘密送回了家,大家才知道白天生了什么事。
“打老百姓不是英雄好汉!”
看不过日军欺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陆振华一个人,一支枪,歼灭日军小部队13人。
“黑豹子”
纵使年迈,依然能燃烧尽生命最后的余晖,换取奋力一搏的能力。
心萍平静的将他下葬,陆家也没有乱起来。
王雪琴费尽心机在陆家钻营了一辈子,到老了,看着沉稳操办丧事的心萍,她反而有些认清形式来。
这偌大的宅子早就被陆振华划给了心萍,金库的钥匙是她收着,整个陆家,所有人都是心萍手中的线,而她王雪琴,也成为了其中的一根。
战火四起,到处都是哪里死了多少人的新消息,曾经尖酸刻薄的王雪琴如今也会拉着心萍的手问一句:“我们该怎么办?到哪里最安全?”
“战火中,没有绝对的安全。”
见王雪琴失望的松了手,心灰意冷地瘫倒在沙上,看着陆宅中这一家老小,心萍还是叹了口气:“收拾行李吧,先去四川避一避。”
生与死的威胁下,无论是多年的交锋还是共侍一夫的恩怨都不再重要。王雪琴赶着收拾出了十3个大包裹,被傅文佩拆了扔、扔了拆,最后挑挑拣拣变成五个,又被心萍缩减成3个。
除了必要的换洗衣物,一切不方便带走的东西都留在了这里。心萍给每个人身上藏了些碎金子,送他们几个上了路。
去四川的有王雪琴、傅文佩、梦萍、尔康、李副官一家3口,依萍放心不下傅文佩,最终还带上了她男朋友一家,由他们两个年轻人照看着一起过去。
临别前,大家深深地抱了抱,哪怕是王雪琴与心萍。
战火一旦开始,谁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心萍知道是八年,但是对于其它人来说,这一别,几乎是永远。
书桓和如萍在所剩无几的亲友见证下结为夫妻,随后就一同踏上了北上的火车。正如昔日对尔豪许下的承诺,大家由衷的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在战场上平安重逢。
上海只剩下了心萍和杜飞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