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
松晏不相信,但沈万霄板着脸,装得实在是太像回事儿,是以他暗暗唾骂自己
能不能争点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在他心里占几分,他怎么可能会对你笑?
姬如突如其来的干呕声惊回松晏的魂儿。他径直望去,只见十六搀扶着姬如,红肿的眼睛里全是泪光,哽咽不清地道歉:“姬如,对不起,对不起。。。。。。”
姬如扶在粗糙的土墙上,细瘦的五指几乎将砌墙的土块扣下。他喉头痉挛着,眼前晃过一幕幕红白交加的场景,咽下肚的人肉好似长成了一双手,抓着他的胃用力拧着、扭着。
他想起夜里飞光楼里的一切,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姬,琴艺高的琴师。。。。。
明明上一瞬她们都还言笑晏晏,提着衣摆踩着欢快的节拍翩然起舞,下一瞬却毫无征兆地变成一堆丑陋腥气的血肉。她们一边蠕动,一边尖叫地死死抓住他的脚踝,缓慢而残忍地将他分食。
十六紧紧抱着他,看着他痛苦地挣扎,忍不住泪湿衣襟,却又无可奈何。
泪光闪烁间,她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那时的她也如溺水的人,抓不住救生的浮木,在欲望和道德之间苦苦挣扎。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曾有涟绛朝她伸手。而如今,涟绛已死,世间再无人会救姬如、能救姬如。
兴许是累了,姬如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下巴抵在她瘦削硌人的肩上,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黯淡无光,整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
她拥着姬如,哭着说了很多话,说到火堆悄然熄灭,只剩下黑炭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火星还尽力着热和光。
但姬如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是木讷地靠在十六身上,偶尔难以遏制地干呕和抖。
他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
十六一面哭,一面不停地道歉。她不停地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终归连自己的心底都是凄凉荒芜。她比谁都明白这种蛊毒并无解药。
止戈从将蛊毒用在她身上起,便未想过要放她一条生路。她曾用心爱着的人,对她只有不知缘由的恨。
“阿姐,”
姬如声音已经嘶哑得不能听,但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与十六谈论明天吃什么这样的小事,“你杀了我吧。”
十六身子骤僵。她匆忙地擦着眼泪,动作间难掩慌乱:“你胡说什么!?我、我会找到办法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匆促起身,却因在这大雪天里坐得太久,双腿不听使唤险些摔倒。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庙门外走:“姬如,你等等我。我、我这就去找法子,这就去。。。。。。”
她步履不停地往寒风汹涌的门外走,走到松晏面前时趔趄着摔倒在地。
“小心!”
松晏下意识地朝她伸手,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倔强地继续往外走,身体穿过松晏的手掌。
“阿姐!”
身后,姬如叫住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布满泪痕,“阿姐,我求你赐我解脱。”
十六站不稳,她摇摇晃晃地扶住门框,任由北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偌大的雪粒吻在她干燥开裂的嘴唇上,将其舔咬得紫。她冻得哆嗦,却不敢回头,不敢后退半走。
庙里,姬如垂着手定定地望向她,缓缓道:“阿姐,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但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我生来便是错。”
他稍作停顿,上前半步:“原先我以为天底下的爹娘都一个样,将孩子视作泄情绪的器具,只管生不管养,直到我遇到你。
阿姐,这十年来,他们欺我、辱我,是你抓着我不让我踩空跌进仇恨里,是你让我在这冷漠的人世间尝到善意,是你让我感受到人们趋之若鹜的爱与亲情……
你带我出宫,教我骑马射箭,授我诗书礼乐。。。。。。阿姐,我虽唤你一声‘阿姐’,但其实早已将你当作娘亲。”
十六缓缓转身,每动一下四肢百骸都泛起细密的疼:“姬如。”
姬如吸吸鼻子冲她露出明朗的笑:“我生母赐我生,却又将我抛弃。因此我至今不知她姓甚名谁,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她是否会和你一样带我去赏舞听曲儿。。。。。。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