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主事反驳道:“这附近是观灯最盛之处,现在设卡,只会徒增混乱——你忘了贺监怎么叮嘱的?”
第一位主事道:“等到猛火雷一炸,糜烂数十坊,难道就不混乱了吗?”
第三位主事提醒道:“别忘了,王节度的女儿还在他们手里呢!”
李泌听着这些人争论不休,觉得心烦意乱。他默念道家清净诀,先把心定下,然后把手一挥:“先把卫队调去附近所有路口,但不要明里设卡。”
这个命令暧昧不清,因为李泌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通传抄录下命令,朝外走去,冷不防李泌在背后一声断喝:“用跑的!”
吓得他差点摔倒,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强大的压力之下,李泌也顾不得淡泊心性镇之以静。这时徐宾凑过来,还是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李司丞……哎哎……”
“讲!”
说完以后,李泌看到是徐宾,态度稍微和蔼了点。这位主事刚刚立了一个大功,识破了突厥人运入石脂的伎俩。
徐宾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如今事态危如累卵,司丞何不考虑假节望楼给张都尉?”
李泌一听这四个字,双目霎时绽出两道利芒,徐宾双肩哆嗦了一下子,可终究硬顶着没把头垂下去。
假者,借也;节者,权也。“假节”
本是汉晋之时天子授权给臣子的说法,靖安司用此古称,意义却有不同。“假节望楼”
,是指所有望楼不再向靖安司总司通报,转而听假节者的安排。
徐宾这个建议,等于是让张小敬来接管整个靖安司,成为第二个中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泌冷冷道。这个人刚立了个小功,就狂妄到了这地步。
徐宾鼓起勇气道:“望楼传至总司,总司再传至张都尉,周转时间太长。我们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事急从权啊!”
“你对张小敬倒真有信心。”
徐宾急切道:“这家伙是我见过最执着也最值得信赖的人,假节给他,一定如虎……哎哎,添翼。”
这话本来说得气壮山河,可被结巴打断了气势。李泌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若不信他的能耐,也不会用他。只是假节一事,非同儿戏,他可还是个死囚犯哪。”
“您在贺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宾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太孟浪了,额头沁出汗水来,连忙收敛口吻,“哎哎,在下的意思是,张都尉就在现场,他对局势的判断,总比躲在殿里看文书的我们要准确些。”
李泌心道,难怪这人一辈子不能转官,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他挥手让徐宾退下,回过头盯着沙盘:“张小敬、崔器在什么位置?”
檀棋连忙接过月杆,把代表崔器的赤俑搁在南边昌明坊,把张小敬的灰俑推到永安通规的位置。可以看到,靖安司的主力分散在南北两端,紧随在突厥狼卫身后的,只有一个张小敬。那灰俑立在沙盘中,看起来无比重要,却又无比孤独。
李泌只沉吟了三息,便发出了一道命令:“第三街所有望楼,给我盯住附近车马,三十息一回报!”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先报给张小敬,现在一切消息,确保他最先知道。”
周围的主事都愣住了,都看李泌,可李泌压根没打算解释。
徐宾口才欠佳,但他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们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