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梁墨暗暗吃惊。
想他十岁拜师至今已有七年,近日他时常觉得比起师父,自己虽有所欠缺,却也算小有所成,可如今才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与胥姜比较起来,他学的时日不够久,会的技艺不够多,更不够精。若胥姜是山是海,他不过是座小丘,是条溪流,竟还敢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难怪今晨师父送他出门时,叮嘱他要虚心求教,莫要轻看这份活计,否则不光是丢了他的脸,更是丢了师父的脸。
他正色道:“东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胥姜满脸疑惑,这小孩突如其来什么愿?
胥姜常赞叹于6稹、胡煦等人之天分,何曾想过自己在他人眼中亦是人杰。
儿时,胥渊常说她是蠢材,天分有损,只能以人力来弥补,所以一日不歇地教导她,督促她,训诫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如今所掌握的技艺,皆是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由生疏精进至贯通。
为此她挨过不少骂,流过不少泪,挑破不少血泡,最终淬出一个个茧,一道道疤,和一双结实的手。
在胥渊过世后,世事代替他,以风霜雪雨,以人情冷暖,以天高地迥,以无穷宇宙,将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劈刻成一道坚硬的疤。得使她最终,长践川途三千里,一朝安家槐柳下。
这份坚持,这份不懈,何尝不是天分?
“你家住何坊?”
“兰陵坊。”
“你如何来的?”
“走路。”
走路?兰陵坊与永和坊相隔五坊,竟然是走路来的?胥姜看了眼天色,对他说道:“那你赶紧动身回去吧,再耽搁便要闭坊了。”
“不怕,我可以跑回去。”
说罢,梁墨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同胥姜告辞后,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胥姜看他竹笋一般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既怀念又羡慕。
想她也曾有过这般岁月,只是少年意气如溪泉,流去昨日山水间。如今她也成人了,褪去一身莽撞,变得坐不垂堂,进退思量,虽说安稳,却少了些蠢趣。
“还是年轻好啊。”
正嗟叹,却见楼云春自街口打马而来,转念又觉得如今也不错,年少岁月虽葱茏,细水长流却更暖人心肠。
楼云春远远见她立在门前,心头跟淋了勺蜜似的,又润又甜。他一纵缰绳,快步跑到书肆门口,跃马而下,三两步跨到胥姜面前,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在等我?”
胥姜起了坏心眼,“没有,刚送走新来的帮工。”
楼云春落下唇角,回头看了看,却没见那个五千钱的帮工。
“别看了,早走远了。”
“走远了,你还站这里作什么?”
“探一探今日吹什么风。”
“吹什么风?”
“今日不吹风。”
胥姜眉眼弯弯,“今日照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