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轩并没有走远。虽然他一路大步流星似地走,拳头紧握,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但到了医院门口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八月的热风像粗砂似的扑在脸上。刮得人脸生疼。
出了门就是大马路,可以看见来往车辆络绎不绝。路人行色匆匆。赵明轩不知为何地忽然想起了上个月给肖少华过的生日。
记忆里,肖少华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他说,乃是因为他爹妈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可是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过生日呢?就算还是个小胖子时的赵明轩,也断然不愿每年少了个蛋糕。他记得刚认识那会,因此事对肖少华还无比的同情,不到七寸的小胖子拍着胸脯说:“以后你的生日我来记!”
肖少华怎么说来着?他笑着说:“好啊。”
并没有放在心上。
八|九岁的小孩能有多长性?谁也不知道。赵明轩却一直记得自己做过的承诺,当真认认真真每年把那个日子画了个圈,给他一年一年就这么,记了下来。
到现在多久了?
……快十六年了吧?
从他遇见那个人,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六年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六年?
小胖子问小豆丁:“你生、生日几号啊?”
小豆丁跑回家拿了户口本才告诉他。这真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数字,小胖子抓耳挠腮想了会,还是没想起来,于是偷偷上网查,末了装模做样拍拍那豆丁肩膀,“哦,你狮子座啊。”
小豆丁第一次听到星座,颇感奇:“那你呢?你什么座?”
小胖子看了眼自己的摩羯座,可那“羯”
字他不会念,于是含含糊糊,“我魔蝎座啦。”
小豆丁“噢”
了一声,“蝎子啊。”
接着小大人似地摸摸他脑袋,“没事儿,你比我小,我罩着你。”
小胖子不服,“凭什么说我比你小?!”
小豆丁理所当然道,“体型啊,蝎子本来就比狮子小吧?”
回忆到此,赵明轩“啧”
地笑出声,两个没常识的小屁孩那点破事,这会儿怎么就从脑袋里翻了上来?
他开始往回走。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病房那层,但因为情绪上仍不知该怎样面对肖少华,赵明轩就在走廊徘徊。
哨兵悄无声息的步伐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他的动作,他偷偷去听肖少华在他走后的动静,但那十几分钟,偏生一点响动都没有。如果不是心跳声跟呼吸声还在,都以为里面的人已经跑了。
赵明轩越听越不安,还是没忍住,就偷偷蹭一点门缝用视觉“看”
。只见那人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弯腰俯身把头蒙被子里,动也不动,像个石雕的样子。
哨兵当下就慌了,一脚踹开门,几步跨过去就到床边,将人抱进怀里,肖少华却往后躲,怎么也不肯抬头,他强硬扳过对方的脸,伸手一摸,手心里湿漉漉一片。心咯噔一声,登时像被打了一记闷棍。
“唉,我服了你,我的大科学家。”
赵明轩将人紧紧搂着,心中又酸又疼,觉得自己都想哭了,“我刚刚特么说的都是气话!谁让你生病了还不好好养病,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累垮了又能折腾几个研究?”
但肖少华闭着眼睛只是摇头,“不,你说的对,是我太自视甚高,太将自己当回事,不过小小的一个助理研究员而已,组里那么多正副研究员,少了我又算什么,又能影响个什么进度!”
用讽刺的语气吐出这些语句,他唇边勾起漠然的笑,“别人不过轻飘飘夸奖几句,我就放在心上,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其实如此傲慢、虚伪的令人作呕,以为自己能对所谓哨向秉以公正的态度平等以待,以为自己虽然无法彻底体会,却可以理解体谅。说什么哨向普都一样,事到临头却现根本做不到,让我成为他们,比死了还难受!所有一切看似同情、公正的话语,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优越心在作怪罢了!就像施舍一样,对别人说着义正言辞的话语,可我自己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