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中的部族,总是显得很安静,牛羊早早地被驱赶进了栅栏,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马匹也被雷声吓得蜷缩在马厩之中,瑟瑟抖,偶尔嘶鸣一两声,整个草原上,最大的声音,便是那急促的夏雨,如豆子般大的雨,砸在帐篷顶上,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草原的夏雨,最是肥草,一场夏雨后,牛羊的粪便会随着雨水侵入到土壤之中,滋润牧草,使得牧草长得更加的丰盛,对于夏雨中的草原牧民来说,夏雨时期,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时间,没有了放牧,也不方便出行,只能窝在帐篷内,一家人坐在一起喝着马奶酒,聊聊家常,偶尔间,从帐篷内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夏雨中的朔风部,一切显得那样的平静与温馨。
“好疼!”
揉了揉有些疼的后脖根,阿炎朵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入眼,这是一间囚牢,一间用木头搭建的囚牢,木料很新,显然这间囚牢刚刚修建不久。
“完颜烈,你好狠的心!”
阿炎朵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现自己的双脚被拇指粗细的铁链锁着,显然自己被完颜烈囚禁了,身处囚牢之中,阿炎朵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躺在病榻之上的阿炎列,看了一眼那束缚着自己双脚的铁链,阿炎朵拼命地挣扎。
“我得出去,我得去救我的阿爸。”
“阿爸,你等着我,我这就出去救你!”
“来人呀,放我出去,我是朔风部的少族君,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囚禁于我!”
“完颜烈,放我出去,你背叛我阿爸,勾结赤狄,你是整个朔风的罪人。”
阿炎朵愤怒地吼叫着,一遍、两遍、三遍,她叫喊着‘放我出去’,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嘶哑到嗓子不出任何的声音;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她咒骂着完颜烈终有一日会被秃鹫啄食其肉,被狼啃噬其骨,暴尸荒野,但任凭她怎么叫喊,怎么咒骂完颜烈,都没有人理会她。
铁链因用力挣扎,不断出哒哒的声音,脚腕被铁链束缚之处,也因为拼命挣扎,勒出了血痕,鲜血直流,脚腕处传来阵阵皮肉之痛,但她毫不在意,这皮肉之痛与她心中的痛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她有三名亲人,阿炎列、姬风、完颜烈,现在这三人,阿炎列躺在病榻之上,生死未卜,姬风不辞而别,下落不明,完颜烈,不仅杀她阿爸,还要把自己献给赤狄部的兀尔术做侍妾,如今,自己没有办法去找寻姬风,但是她想救自己的阿爸,想要去告诉朔风的族人,完颜烈的真面目,但她却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做这些,她被困在这件木囚牢之中,她只能无助的怒吼着,咒骂着。
无助的瘫倒在地上,阿炎朵绝望的望着帐定,嘴里已然不出任何声音,她恨完颜烈,更恨自己,她恨完颜烈的背叛,恨他的豺狼心性,她恨他的狠毒,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如果自己有力量,就能保护好自己的阿爸,就能杀掉完颜烈这个叛族之人,她渴望力量,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去获取力量。
…………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临近傍晚时,雨已然停了,天空骤然放晴,几缕夕阳竟然在雨后,探出了头,照耀着草原大地,不够这夕阳没持续多久,天空便整个黑了下去,夏雨后的夜晚,呼呼的北风吹刮着草原,朔风的族人们,早早地便熄了油灯,裹紧羊皮袄,早早地睡去。
朔风部的族居地,唯有阿炎朵的大帐内亮着几盏牛油灯,朔风的族人也早已习惯这半月以来,白昼黑夜都亮着的族君大帐,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少族君在照顾他们的族君。
但今夜,阿炎朵的大帐内,阿炎朵却并不在,只有阿炎列静静地躺在病榻之上,深夜时分,这大帐之内,来了一名不之客,一名脸上用黑布遮住脸颊的人。
“阿炎列族君,您死后可千万不要找我报仇啊,小人也只是奉命形式而已,要怪就怪你有一个好兄弟吧!”
这面带黑布之人嘀咕一声,随即快将帐篷内的东西放倒,扯下帐布堆放在一起,随即他的目光又看向几盏牛油灯,拿过一盏牛油灯,眼中闪过一片狠厉之色。
砰的一声,这名面带黑布之人将盛满牛油的油灯狠狠地砸向地上帐布,轰的一声,牛油倾倒在帐布之上,瞬间点燃了帐布,一股火苗随即顺着油流的方向燃烧了起来,成了一股火蛇,这股火蛇很快就蔓延到了躺在病榻之上的阿炎列身上。
这面带黑布之人,再次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阿炎列,随即如炮制,将另外几盏牛油灯全到打翻在地,更多的火蛇随即窜起,火势越来越大,直本大帐的支柱而去。
咳咳!
面带黑布之人咳嗽着,快的跑出了已然着火的大帐。
“着火了,着火了,阿炎列族君的大帐着火了!”
深夜,一道急促的叫声,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朔风部族人,从许多大帐之内,冲出了许多衣衫不整之人,这些人一见着火的方向,随即脸色大变,直奔着火的方向而去。
“大哥,阿炎列大哥!”
完颜烈一脸悲切的看着已然快要烧成木炭架子一样的阿炎列大帐,目光却是瞥向了不远处的一名兵士,投去赞赏的目光。
周边的聚满了朔风的族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这些人看着那燃烧着大帐,无不落泪,阿炎列对族人和蔼可亲,从没有族君的架子,对待这些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因为阿炎列,朔风的族人才过上了四年的好日子,可是如今这朔风的一点仁义族君,却被烧死在了一场意外的大火之中,让这些朔风族人倍感伤心。
人群中,唯有一人,看向那一脸悲切的看着完颜烈,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这人身形慢慢向人群后退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阿炎朵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耳中能听到只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夏雨砸落到大帐顶出的声音,到最后这声音变成了滴答滴答的声音,直至消失,她知道,那是夏雨停了,雨有停下的时候,可是仇恨却永没有消散的时候。
阿炎朵痴痴的望着帐顶,嘴不停地张动着,却不出任何声音,突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道声音响起。
“我的好侄女,听说你这几日不吃也不喝,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饿坏了身体,烈叔可是会担心的!”
完颜烈一脸笑意的看着瘫倒在地,一身邋遢的阿炎朵。
阿炎朵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双手死死的抓着囚牢的木柱,满是血丝的双眸,死死地得盯着完颜烈,好似要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
“我的好侄女,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阿爸,我的大哥,三天前深夜,因为一场大火,回归长生天了!”
“啊!完颜烈,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要让你的血肉被秃鹫啃噬,被野狗蚕食!”
阿炎朵扯着嘶哑的嗓子,愤怒的吼叫着,双手死死地抓住木柱子。
她怎能不知道自己的阿爸是被完颜烈杀死的,什么大火,那只不过是为了蒙蔽朔风族人所用的手段罢了,她恨,恨不得吞了眼前这人的血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绝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没有了,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给予她父爱的阿爸没了,而她‘阿炎朵’,从此以后只能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忍受着明知晓仇人是谁,却无法报仇的煎熬,因为她无能,因为她没有力量,弱小是一种原罪,弱小便会受到欺凌。
两行血泪,顺着阿炎朵的脸颊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脸颊,在阿炎列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这个世界上,她不在相信什么亲情,有的只是无尽的仇恨而已,此恨绵绵无绝期!
看见阿炎朵如此凄厉的样子,完颜烈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他的野心所占据,他没有在说话,转身离开了这囚牢。
三日后的一个黄昏,一辆全身由黑布覆盖住的马车,由朔风部的新任族君完颜烈的亲军押送着朝赤狄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