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不晓得纸上写了什么,只看见裴大人白如薄玉的面色,在顶烈的日头下,像张被抻开的饺子皮,下滚水翻腾了一瞬。
“大人这纸上说了什么呀?”
胖婶小心翼翼。
须臾,才见裴训月把纸条攥在手里,朝胖婶微微一笑:“没什么要紧,无非是‘吃此鱼新年必破财’之类的,倒像是小儿戏语。”
“嗐!”
胖婶叹气,“我说大人怎么脸色变了。大新年的,谁竟敢送这破财的狠话——定是那鱼贩张大闹的。不就是因为我老和他讨价还价吗?敢这么咒人,看我得了空不和他理论理论。”
说着便要挽袖。
“婶子别急,”
裴训月一拦,“放在鱼肚子里的,也不一定就和鱼贩有关。这鱼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儿下午,在八鲜行张大买的。买回来我就把它们放在厨房的冰桶里。”
“你买鱼的时候,鱼肚子是被剖开的么?”
“这”
胖婶摇头,“记不清。我买了许多条,好像是剖开了。我叫张大帮我杀鱼的。”
“行,这件事呢,你先别告诉别人。大过年的,怕大家听到这些腌臜话心情不好。至于鱼贩张大,我会亲自去审他,定给你一个交代。”
裴训月说完,朝胖婶安慰几句便走向后院。胖婶得了裴大人的许诺,便把这一桩小事压在心中,切鱼的时候却忍不住狠狠出了火气,把一锅整鱼汤做成了大斩鱼块,吃得众人都疑惑。
裴训月走到后院柴房的时候,阿兴正坐在案前补一件冬衣。
“阿兴,你如今倒是连针线活都做上了。”
裴训月笑,手却往桌上茶杯里一蘸,在案上写了几个字:七日内,僧录司里,必有人死。
阿兴看见那行字,手中的针线忽停,指尖被戳出了血,面上却颜色未改,接话道:“可不是,我得了救济,自然要为大家出力。这些缝缝补补的活,做起来倒不难。”
说着,他亦蘸了茶杯里的水,在案上续道:何出此言?
“胖婶今晨于鱼肚中剖出纸条。此鱼昨日购于八鲜行张大,后置于厨房冰桶。”
裴训月一边假装和阿兴唠着家常,一边继续写。
这个用手书代口言的法子,是如今化名为阿兴的严冬生提议的。他不敢频频和裴训月闭门交流,怕引起大家怀疑,所以想出这个法子以便沟通情报。
阿兴想了一会,又写:疑鱼贩?疑司里?
裴训月的手悬在案上,须臾,下笔落道:都。
二人对视一眼。阿兴垂了眸,那眼睫却分明在颤抖。“阿兴,让我瞧瞧你的绣活,”
裴训月说着,俯下身看阿兴手中的冬衣,朝他耳边轻轻道,“我一定保你的命。”
说罢,手下重力在阿兴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又起身大声道,“你看你,一个男子手工如此精巧,合该叫我身边的那些粗笨人也学学。待会儿我就叫展刃过来,让他以后也学着缝我的衣服,别整日只会耍枪弄刀。”
展刃武功高强,待在阿兴身边,是绝佳保护。阿兴感激地看了裴训月一眼,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缝补,那被戳破的手指,却在白棉花上留下一抹鲜艳的血痕。裴训月盯着,心里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如今,这张纸条上有两个显然的疑点。第一,为什么是七日?如果有人知道严冬生的身份想杀他,为什么不能立刻动手?第二,为什么不直接指明要杀谁,而说“僧录司里”
这样一个广泛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