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星像被架到火上烤,所有人都看着她。而那时的她对一切失去兴,只想在这样的注视中缩回壳里。
于是撒腿跑出了音乐厅。
梁暮跟在她身后,看到张晨星的圈随奔跑掉落,一头乌黑的长在夜幕里跳动。他弯身捡起那根圈,快步追上去。
“张晨星!”
他叫她名字,外滩人来人往,有人驻足看着他们。张晨星回过头,夜色很暗,她眼里依稀有泪光。可又像错觉,泪光消失不见。
张晨星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走走吧,外滩上走走,就咱们两个,好吗?”
梁暮点头,走在她身边,手心里攥着她的圈,有那么几次想还给她,却在看到张晨星的神情后作罢。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张晨星,身上裹着一层悲伤的壳子,行走之间急于避开别人,像经历一场劫后重生。
两个穿着礼服的少年是外滩上的特别风景,他们在外滩走路,就真的是走路。梁暮攒了一肚子话突然不知从何开口,沉默着陪在张晨星身边,从东方明珠塔到半岛酒店。
一直沉默的张晨星忽然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为什么要死呢?”
“我就是随便说说。”
张晨星的眼亮晶晶的,又有一层薄雾。梁暮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可他就是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
“或许你可以用一样东西代替你的生命。”
“什么呢?”
“头?”
“好。”
张晨星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剪刀,是合唱团的女孩用来剪礼服上的线头,几乎每个人都会随身携带一把。剪刀很钝,张晨星用了很大力气才剪下一缕头。梁暮接过她的剪刀说:“那我要跟你同生共死。”
“够不够?”
二十岁的梁暮痛快的剪掉一缕头,又看着十八岁的张晨星:“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剃光头,你可以剪成齐肩短。”
“不够。”
“那走。”
他们从外滩一直走到淮海中路,终于找到一家理店。店面很小,店主叼着烟坐在门口,仰头看着面前那棵梧桐树。弯身拿手边啤酒的时候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在闷热的上海夏夜里,男孩穿西装、女孩穿礼服,男孩像要就义、女孩似乎想去赴死。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店主想。
是男孩先剃的头,用老式电推子贴在男孩脖颈上。店主怕他后悔:“剃喽?剃完了可就不英俊了。”
“剃。”
男孩表情坚定,从化妆镜里跟女孩视线交汇,而后闭上眼睛。
梁暮察觉到头顶一丝一缕凉意随掉落的头而起,电推子的声音迟钝刺耳,一直响在他耳边。等他睁开眼,看到一颗饱满的蛋,梁暮笑了声,在镜子里看着张晨星:“还行吗?你现在后悔来得及。”
“我不后悔。”
张晨星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如瀑长,很像一种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