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除了沉默了一下,眼眶泛红外,情绪波动并不大。
我和曹半仙没有相处过长时间,没有感情积累,自然不会太难过,最多只是感触。可黄大仙不一样,七岁就跟着师父,感情一定会很深,更何是这种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让他想哭就哭出来,别压抑在心里。
黄大仙擦干眼泪,笑着说:“师父曾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哪天谁先过世,不要太难过,因为大家都会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既然大家最后的结局都一样,就无所谓悲伤不悲伤,难过不难过。”
我仔细揣摩,是这个理。
“曹柔还不知道吧,否则她不会这么平静,千万不要告诉她,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我说我也是这么想。
黄大仙深深呼吸几口气,抬头看着天空,点燃一支烟。
“其实我一点不怪师父没告诉我,好好送他最后一程,对啊,既然大家最后结局都是死,为什么要难过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黄大仙说完,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这辈子只见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过。
一个是蒋帅。
一个是黄大仙。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人之常情,不是吗?
傍晚曹柔醒来的时候,说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大男人在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大仙耸耸肩说:“楼下有个老男人的老婆跟着小白脸跑了,还卷走了全部身家财产,换是你,你哭不哭?”
曹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是挺可怜,不过还好我没有钱。”
此话一出,我就知道曹半仙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自己。
又多了一张嘴要养活,不得不赶紧想办法赚钱。
就连一向自命清高的黄大仙都开始接一些细碎的小活。
当晚,我第二次跟着黄大仙出来工作,好奇又兴奋,那时候才知道他还会唱戏。
赶到李家屯正是饭点时间,饭桌上听到另一帮戏班子八卦闲扯中了解到,亡者是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妇女,喝农药自杀。
她老公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不甘寂寞空虚,偷偷摸摸勾搭了村里的光棍汉,一来二去,次数多了难免大意,让其他人发现两人苟且之事。
家婆知道后闭门闹得不可开交,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只有少数人知道。但她觉得一时脸面无存,无法面对,含羞带恨的自杀。
甚至还传出闹鬼的事件,那家婆每晚睡觉关灯前都看到自己儿媳妇站在角落里盯着她。
这李家以为没什么人知道,其实全村皆知,只是碍于情面,各个守口不当面提罢了。按照他们本地习俗,只需守灵一晚,明天中午便出殡土葬。晚上快12点,一帮道士敲敲打打走场完后,便轮到黄大仙上场。
戏曲算是舞台戏,通过肢体和面部表情来做戏,妆自然要化得很浓,以便突出面部的五官轮廓,给人一种立体感。
黄大仙是个大男人,但化妆后整个人不同了,乍一看是个美人胚子,头戴珠冠帽,身穿五彩服,化了浓妆倒觉得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人,我夸他漂亮,黄大仙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然后上去嘤嘤昂昂的开始唱戏,演得真是水泼不进,唱得声泪俱下,悲戚万分。
若不是摆着一副棺材,恐怕我真的会鼓掌叫好。
黄大仙下场后偷偷告诉我刚才脑子一抽,唱出《寡妇哭坟》二人转的腔调,发现不对,又改用秦腔。
事实上,周围的人没有谁听得懂,也就图个排场。
我们坐在另一边无所事事,耳朵里尽是敲锣打鼓个鞭炮声,若不是还有几场,早拍拍屁股走人。
然后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头就看到黄大仙一张像抹了层石灰的脸,当时惊得菊花一紧。
他哈哈大笑。
我们在屋子大堂里继坐着,那家婆李大妈过来找黄大仙,两人低头交耳进了一间房子里。
面对大堂里面的是一副空棺材,尸体盖着一块布放在另一边的地上。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炙热的感觉,抬头就无意看到一个穿身黑衣服的女人,两手交叉坐在棺材的另一头侧身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