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乎乎的汤水饭食,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曾纬心里终于舒坦了。
一想到她前几天,或许就是与灾民一起凑合着喝碗米粥的艰辛,曾纬今日,就算还有一桩父亲交待的要事在身,他也必须先来看她一趟,宠她一番。
所幸真正煊赫的大酒楼,再是遭灾,底子总存得几分,只要出够了金银、再亮出他曾家四郎的面子,掌柜还不是识相地去吩咐厨子,做出一顿像样的饭食来。
“我端些给姨母去吃,她也忙得顾不上肚子。”
姚欢道。
曾纬却忽地拉住她的手:“姨母都晓得我不能白跑这一趟,故而不来叨扰我俩,你倒好,吃完了一抹嘴,就要走,不与我说几句话?”
又指指车座上另一个食盒道:“二嫂的饭食我也带来了,有温盘热着,不急在一时一刻地拿出去。如今说来,我与你结了心,亦是要喊二嫂一声姨母,晚辈的规矩,我岂是会忽略的?”
姚欢在寒意凛冽的秋风里忙活,露在外面的双手冷得透透的,便是喝汤吃肉,也没那么快暖过来,唯此际被曾纬捏得牢牢的,如浴热水,又像被裹在锦衾里,当真舒服得不想抽出来。
“那,你要与我说什么?”
姚欢低着头,讷讷道。
曾纬无语。
都说女子春心最是旖旎多姿,但她怎地不会撒娇?
看她在西园张罗席面,或者与国子学郑监丞买粮米的时候,不是挺邻牙利齿的?
他一个男子的情话功夫,倒能够她好好学学了。
说什么?那就说直接的吧。
“欢儿,东水门受灾最重,青江坊哪里还能住人?你们住在太学里,也不甚方便。母亲前几日就开口,嘱我请你们去府里住。你辛劳了这几日,不如将粥摊交给国子学和太学的人,左右我们国子监也是得了施粥的名声的,怎好将你一个小娘子真的又当将军、又当小卒地用。”
见姚欢杏眼里闪过讶然,曾纬又补充道:“你莫觉得别扭,父亲母亲,和兄长,自我回去后,并未多究细节。母亲只是想到,你到底是阿兄阿嫂收的义女,她又喜欢二嫂爽利的性子,看不得你们受委屈。”
姚欢拂去几分方才脸红心跳的情炽状态,静了静自己的心神,思忖片刻,终于抬起眼睛,与曾纬目光相触。
“倘使从前,我倒不会觉得别扭。但如今,我与你……我们已经晓得彼此的心思了,姨母也是看出来了,就算你兄长,多半也已料到那日你舍命来救的缘由,我实在,不想这时候,去你家容身。”
姚欢试图用最洗练的语言,表达自己最精确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将现代女子的骨子里的自尊感,与她融入这个古代世界半年来、对于女子端方做派的体察经验,像用槐叶汁和面一般,揉在一处,温言柔语地展示出来。
她已经决定踏入与曾纬织起的情网,便认为,与他交流的每一次,都不要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与感受。
这和她面对这个世界的其他男子的沟通方式,那种见人三分笑、交流交流生意经、请教几番城中热事、礼貌而有限地服从,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对于她十分高看的邵先生,她也不会如此敏感于自己的自尊。
然而,曾纬的心头,迎来如此直白的拒绝后,则完全是另一番风云。
在他想来,这女子既然于最关键的态度上点了头,余下的一步步,就无须男子绞尽脑汁地去说服她,她只要按照男子的安排行事即可。
她并不是单纯的闺阁女子身份。
她从前推着小车四处叫卖饭食,她跟着姨母行走驸马府邸,她甚至独身经历了宫廷那趟好险的差事。
她实则早已是个抛头露面的模样,那么,到曾府里以亲戚的身份住一阵,哪里膈应了呢?
她难道不晓得,若能得了魏夫人的喜欢,她与他的好日子,或可少些阻障吗?甚至说不定,能比他二人所希望的,更早些到来。
“哦,如此。”
曾纬讪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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