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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词句简洁，但已足够钱太后明白，身为女子的艰难，钱太后又怎会不清楚？如她父母双全，却仍是糊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个境地，往回想去，竟没有哪件事能由她做主，爱恨痴嗔，皆受造化摆弄。

  钱太后出了会神，方再度开口：&1dquo;那后来呢？你欺君科考也是因此？”

  &1dquo;不。”展见星道，&1dquo;这是臣自己的愿望。臣体会到了男儿的自由不受拘束，不愿再做回女子了。”

  说到这个她很坦荡，从她跪下起，就已置生死与度外，又何惧抒一二胸臆。

  &1dquo;&he11ip;&he11ip;”

  钱太后恍惚了一下，这副语声，这身胆气，哪里有丝毫女子之态？

  &1dquo;——你倒是说到做到。”钱太后嘲讽一笑，也不知是笑别人，还是自嘲，&1dquo;那现在又何必揭出来？木诚已死，你安全了。”

  提到木诚的死，钱太后的口气里终于透出一点痛快，一个阉竖借着把柄拿捏得她这么久动弹不得，她焉得不恨。

  &1dquo;娘娘，木诚虽死，他进过的谗言却没有跟着消逝，仍存在皇上心中，将皇上困住。此事有臣的责任，臣不能不做这个解铃人。”

  顿了下，展见星又恳切地道，&1dquo;从此以后，娘娘与皇上之间的心结也可以解了，娘娘不必再为此忧烦。”

  她是想安慰钱太后的意思，但钱太后并不领情，脸色没有丝毫回转，眼神还更冷了点，道：&1dquo;我已经忧烦了这么久，也不过如此罢了，我倒宁愿——”

  她微微一咬牙，一句不甘话语直冲出来：&1dquo;宁愿你不要告诉我！”

  她宁愿承受朱英榕的猜忌和疏远，宁愿不知道这个真相，宁愿被欺骗到底，因为深宫无边寂寥里，这是，她唯一瑰丽的梦啊。

  现在，梦碎了。

  &he11ip;&he11ip;

  展见星怔住。渐渐地，她的眼圈也有点红起来。

  她跪在乾清宫外的时候没有动摇，向钱太后坦白的时候也没有动容，但这一刻，她有点忍耐不住。

  她与钱太后其实没有过什么亲密交集，曾经隔着千山万水，后来又隔着重重宫墙，所有一切，只在钱太后的想象里不断加深，她是如此沉醉，又是如此，别无选择。

  如果钱太后能像寻常姑娘一样嫁个殷实人家，此后夫妻和满，儿女成行，早已过上自己的家常日子，又何需将记忆中的少年翻找出来填补心中空虚。

  展见星自己科举，为官，拒绝世上最真挚的情意，到今日殉道，每一样皆出自她本心，她与钱太后相比，已算是最大程度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但她心底就没有过痛苦和疑惑吗？

  ——为什么？！

  每一个男人都天经地义可以走的路，她要牺牲，要伪装，要冒着性命之危，像个亡命徒，在刀尖上踮足。

  没有任何一本所谓的圣贤书可以给她解释，她比男人究竟差了什么，天生苦乐，要由他人。

  只因为她是女子吗？

  这没有道理。

  &1dquo;&he11ip;&he11ip;你，你哭什么？”

  钱太后的表情有点乱了，展见星其实没有出动静，只是静静两行泪流了下来，但唯其那种安寂，令她没来由地感到震动。

  展见星道：&1dquo;臣哭臣与娘娘，所求不同，却一样的求而不得。这世道，待臣与娘娘不公，臣不服。”

  &1dquo;臣希望待臣去后，也许百年，也许千年，世间能变得不一样。”

  &1dquo;&he11ip;&he11ip;”

  钱太后失语。

  好半晌后，她回过神，现心内空荡荡的，也许是疲倦，也许是别的，令那些伤痛震怒都不知去了何处，只余下些怅然若失。

  这股惘然令她的面颊也静静湿了，她这回不想擦，慢慢站起来，道：&1dquo;也许吧。”

  顿一顿跟着道，&1dquo;你要见皇上，就去见吧。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你母亲，我会替你保下。”

  终于听见这一句，展见星心如覆雪，一片安然静谧，她要伏地道谢，但这时，帘子掀了起来。

  稳稳的脚步声到她跟前，明黄色的半大身影在她的震惊里，向着她先一步躬身，拱手。

  &1dquo;先生，朕错了。”

  **

  雪势终于转小。

  天地间一片皑皑，宫人与侍卫落后约十来丈的距离，默默地跟着。

  朱英榕将兜帽放下，任由雪花打着旋儿落在脸上，他感受着那凉意，笑着道：&1dquo;先生，朕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不过先生不能怪朕，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吧。”

  展见星跟在旁边，低头道：&1dquo;是臣胆大妄为，干犯欺君之罪——”

  她有点说不下去，因为朱英榕从忽然现身以后，没有表现出一点被欺骗的恼火，相反，他看上去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完全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有因木诚而生出芥蒂的时候。

  倒是展见星一下子还调整不过来。

  &1dquo;对，是先生骗了朕，”朱英榕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都仍是很轻松的，&1dquo;那么朕之前对先生的无礼，先生也不要跟朕计较才好。”

  展见星道：&1dquo;臣不敢。”

  朱英榕话多得很：&1dquo;先生，你真厉害，这么多年，居然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