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平常,却让沈昭不由得刮目相看。
两人寒暄了一阵儿,沈昭欣赏着他挂在墙上的亲笔丹青,状若随意地问:“你觉得京兆尹为官如何?”
温玄宁忖了片刻,正经答道:“油滑精明,恰在好处。”
沈昭素来不喜官吏过于油滑,偏爱钟毓那样的刚直之辈,温玄宁与沈昭自小一起长大,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因而听到这话,沈昭便回眸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京兆府诸事繁杂,又要应付这京中权贵,若要放一个刚直之辈在此,定然做不长久。京兆尹虽占了个‘油’字,但恰合其位。水至清则无鱼,官吏的考评本就不能一刀切,得结合实际。”
这一席话颇有见地。
沈昭早就知道兰陵这个人先不论善恶,至少在学识和见地上乃是人中翘楚,远胜这世间大部分的男儿,她悉心教导出来的儿子,不说惊艳世人,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去。
从前的温玄宁乃是深宅贵公子,稚气难脱,天真烂漫,而在京兆府历练了一年,这里又是人情往来极为复杂的地方,眼瞧着他脱胎换骨,人沉稳干练了许多,像是个堪大用的苗子。
想到这里,沈昭不由得叹息:可惜,是兰陵公主的儿子。
他对自己的小舅子嘘寒问暖了几句,便要摆驾回宫,出了屋舍的门,穿过游廊,京兆尹率小大官员还侯在前院。
沈昭瞧着这些身着官服,低眉顺眼的官员,心道大秦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官员,看上去大同小异,可偏偏有些人天生鸿运,能登高位,而有些人就得在琐事杂物蹉跎一辈子,永远出不得头。
温玄宁注定不会是后者。
他是兰陵长公主的儿子,就算沈昭刻意打压,兰陵也会替自己的儿子谋算安排,他有自己的路要走,用不着沈昭去替他操心什么。
沈昭行至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温玄宁站在官员中间,一脸寡淡,似是本就对他的到来没有过多的期盼,不求圣恩,也不以落空了而沮丧。
他一时有些迈不开步子。
说不清是爱才之心,还是年少时那点情谊被唤醒了,抑或是只是想替傅司棋还了这个人情。
他转过身,扬声道:“玄宁。”
温玄宁再一次绕过挡在自己前面的官吏,走到沈昭跟前。
“朕封你为监粮副使,随庆王世子和钟毓去雍州赈灾吧。”
末了,他温和道:“这几天就得走,你得空进宫向你姐姐辞行吧。”
一直到圣驾走远,京兆府门前才窃窃议论开。
“赈灾?这可是个苦差事,好歹是皇亲,陛下怎么舍得让小舅子去吃这个苦?”
“你懂什么,这可是擢升的好机会,若是赈灾赈得好,温大人很可能就不必回京兆府了……听说正使可是陛下的心腹爱臣,这是旁人眼红都眼红不来的好差事。”
马车辘辘而行,苏合骑马随在侧,笑说:“陛下到底心软,给了小国舅机会。”
沈昭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淡淡道:“机会给了,能不能出头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和能耐。”
苏合道:“臣倒觉得,没准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这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昭猛地睁开眼,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面色冰凉,隐隐浮动着杀意戾气:“司棋的伤不能白受,兰陵伤了朕的臂膀,朕要斩她的手足。你这就去安排,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第92章92章
这段时日,长安内外风平浪静,最起码表面上是风平浪静的。
雍州连年灾荒,流寇作乱,沈昭下旨遣重兵前去赈灾,封晋王沈旸为黜置使,刑部枢密钟毓为监粮正使,京兆府知录温玄宁为监粮副使,庆王世子沈襄率兵驻防以应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