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秦修提了两坛酒,醉倒在大榕树下。
他醉的时候面上即无悲恸也无欢喜。
三十六坛御酒,头两坛先祭了自己。
之后的日子,他什么也不做,就躺到茅屋顶,或者倚在大榕木树干上,手边一坛酒,望着远方,整日整日的呆,从日出到日落。
他开始想那些剑下的亡魂,想当年的剑霄门,想有人死去时候的模样,他还想了剧情,想了命运,想了天道。
亡魂想去了三坛酒,剑霄门想去了四坛,故人想去了五坛,天道去了六坛,总计十八坛,醉得天昏地暗,却未得答案。
血已经臭了。
人已经没了。
天命桎梏,世事不过大道手中一局棋,随时可以推翻重来。
他不惧命途,哪怕承受九天雷劫他也会选择逆天篡命,但他惧自己所珍视的因己而亡。天道无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踏上逆天之路后,脚下会留下多少熟悉的尸体。
白术默数着角落的空坛,二、五、九、十四,空坛堆得越来越高,人越来越沉默。
近来小镇里的胭脂布料卖的很好,最大的那家徐记胭脂铺子断货好几次,饰布料胭脂铺赚的盆满钵满,掌柜们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
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喜欢出门了,街上只要有那花枝招展的姑娘走过去,定会留下阵香风。早些的时候还好,到了正午时分,那香味呛得摆摊卖伞的阿财能连打好几个喷嚏。
半夏是木匠李大生的女儿,相貌算是清秀,贤惠勤快,前来求亲的人还挺多,但全被李大木匠将统统轰了个干净。前些个月刚从城里头回来,到药铺的杜二叔那打下手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神仙般的人物。
还记得她那日刚晒完药材,在后院打水,水打得太满,脚下又一个不小心崴了,眼看水桶要砸下来,惊慌失措之际,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将木桶稳稳提在手里,里面的水晃了两下竟是没溅出一点。惊吓之余抬头看是何人,只是那么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他说“姑娘,没事吧。”
她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从他身边逃窜开,却忘了脚刚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又是那个好看的男人一把牵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她面红耳赤,娇艳欲滴,揪着袖口,庆幸又失落他看不见。
他收回手,唇边的笑温暖如初“怎么急匆匆的。”
“谢、谢谢公子。”
年方十八的李半夏头一次体验到了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对这个温柔的男人一见钟情。
“小女李半夏,公子何名”
她鼓起勇气,抬头磕磕碰碰地问,细弱蚊蝇。
“白术。”
半夏、白术。
李半夏的名字是杜二叔起的,半夏是一味药名,白术也是一味药名。她觉得杜二叔这名字真是起得再好不过了。
“都是药名,和姑娘倒还有缘。”
半夏觉着自己的脸一定烫的能摊鸡蛋,匆匆捂脸踮着脚跑开。
后来她便经常去杜二叔那打下手,杜二叔自然乐的开心。白术公子几乎每日下午都会过来,药铺的生意火的不正常,杜二叔却从不让他出去,就让他在后院晒晒剪剪。虽说这白术公子眼睛缠着纱,但分出来的药竟没有一次是错的,杜二叔很放心。
她喜欢磨药的时候隔着药架偷偷看他。小女儿家的娇羞,凤嫂看懂了,便时常有意无意地让二人凑到一起。
她开始喜欢带自制的小点心去杜二叔那,有时候是汤,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粥,但总是做三份,一人一份。
她的冬瓜排骨汤今天用小火炖了两个时辰,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便抬着过去,杜二叔家的药铺前香风扑鼻,她看了看那些姑娘,又低头抱紧了怀里的汤,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甜蜜。
从后门进了药铺,分了汤,又将心上人那一份放在石桌上。今天还是很准时,巳时一刻,白色锦衣的人走了进来,放下背后的药篓子,将草药倒出来,分开挑拣。
“白大哥,今天炖了汤,你先尝尝。”
半夏惴惴地将汤端到他面前,翁白术微微笑了笑,接过来。
“多谢了。”
她忙摆手,又想起这人看不见,“不用客气的。”
说完又想躲到药架子后。
翁白术尝了两勺,抬头道“李姑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李半夏捏着袖口,脸上又浮出两团红云“你、你们喜欢就好。”
“李姑娘最近有空吗”
翁白术又问。
李半夏闻言惊呼一声“啊”
,又连忙掩了下去“有、有。”
“能教我做药膳吗”